英美有很多学者以研究莎士比亚为生,也有很多人在学习莎士比亚并准备以教授莎士比亚为生。
所以,学者以某个作家的著作为终生研究对象,比如好几百人以研究曹雪芹的《红楼梦》为生,窄是窄了点,但是,并不是中国独有的现象。
然而,在《红楼梦》的研究中,中国独有的现象是,那么多学者,研究了这么多年,似乎没有出多少新鲜的观点,也没有多少让读者耳目一新的启示。
很多红学家,谈来谈去,多是老调重弹,诸如这类题目,“试论《红楼梦》中某某的艺术形象”、“论某某形象的美学境界及其文学渊源”。看着、听着都如同嚼蜡,没有新意。
《红楼梦》研究的现状,反映的是中国学术现状的一个侧面,那就是学术缺乏创新的机制和体制。不是中国学者天生不会创新,而是缺乏创新的机制。这个体制似乎鼓励的就是照菜谱做饭,结果大家都炒饭,而且炒冷饭剩饭,弄得谁都不想吃。
在这种环境中生活工作久了,学者的创新精神不死也蔫了。于是,就出现了现在这种情况,很多学术著作根本就不是学术。
作家刘心武研究《红楼梦》,不但有心得,也有新见解,写出书来,给大家看。我在网上看过片断,是考证秦可卿的来历与背景。写得也让人兴趣盎然。我觉得红学研究真有突破了,虽然是考证一派的,可是考证一派也没有什么错,也可以研究。
考证在某种意义上是学术的基础。
刘心武的考证,不但让我们更深刻地理解了《红楼梦》人物的复杂关系,而且描绘了《红楼梦》写作与当时政治环境的复杂关系。刘心武从一个已经存在的角度出了新成果,真有突破,真有所得。
比起很多戴着红学家帽子的人,刘心武的研究要更符合学术的路子。
因为学术、特别是文学研究,说到根本,就是通过读你研究的文本,比如《红楼梦》,达到你的新的理解,新的阐释。这些阐释不是解释作者的意图,“作者死了”,法国学者罗兰·巴特在谈到文学批评时说。巴特的意思十分明显,作品一旦发表,在公共领域流通,读者如何解释,就由不得作者了。作者对作品没有控制力。对作品而言,作者死了。此时此刻,就看评论家的功夫了。
评论家是否有真知灼见,不是看他对作者的意图理解有多深刻。评论家不是跟屁虫。评论家只把作品当成材料,论证自己的见解,阐释作品的各种话语的力量和交织,从而达到对作品的更深层把握,对艺术构成的深层分析。批评家必须是独立思考者和创新者。作家刘心武就是这样做的,他的研究,作为一家之言,使我们对《红楼梦》有新的理解,怎么能不算学术?
倒是一些红学家应该直面学术,做点真正的学术了。
沈睿(旅美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