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心理学”表明,如果“单一听觉编码”受到“混合听觉编码”干扰,会对听觉的认知过程中的心理感受模式造成影响———这情景总是在音乐厅里得以生动的展现:当角落里发出簌簌的纸袋翻动的声音,或者后排传来儿童的咿呀学语,或者某位迟到入场女士的高跟鞋于静谧的弦乐背景衬托下在木质地面上清脆果断地响起,很多听众就会偶尔忘记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音乐本身上,而这对舞台上那些来自远方、严肃、真诚地为我们倾心奉献音乐的演奏家们来说无疑是最大的遗憾。
不过对我来说,我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西蒙·拉特尔爵士的满头鬈发上,虽然我不是不知道能够亲临现场用耳朵去全神贯注地感受享誉国际的柏林爱乐乐团演出的机会是多么弥足珍贵———但是我的确从未曾近距离地仔细看过这位著名指挥家的鬈发,更何况我的座位正好靠近前台,这岂不正是一次难得的、前所未有的大好机会吗?我甚至后悔自己没有在启程赶赴音乐厅之前随身携带上望远镜,以便在《英雄交响曲》终曲的高潮澎湃来临之际更加真切地观察那如同美杜莎般布满蛇发的头颅怎样充满哲理、富于韵律地晃动———仿佛探索着每组和弦微妙变化的可能性,最后转过身咧开嘴对着变成石头的我们微笑。
说到《英雄》的演出,我要把赞美献给无比美妙、摄人心魄的圆号声部———那位首席演奏家不愧是当今乐坛的顶级大师,据说他十八岁时就曾担任过捷克爱乐乐团的首席,虽然他没办法将卷曲成螺形的铜管吹直,但他宽厚辽阔的气息足以将我们每个人的灵魂吹到天空中,在那里我们的心灵会被吹裂成大大小小的碎片,在葬礼进行曲中悲痛地默默洒下,接着又会令人惊异地起死回生,精神抖擞、欢欣愉悦地飞舞在花团锦簇的凯旋门周围。
如此令人眩晕的体验是值得回味的,但同时我脑海里忽然出现一个酸楚的想法,也许我几年前初次聆听《英雄》时那种年少风发的热血沸腾之感受已经永远随着岁月流逝而一去不返了。但经验的变迁和积累也令我收益,我愈发察觉到《英雄》的人性之美,至于那些带来《英雄》的柏林爱乐乐团的大师们,他们每个人都身怀绝技、不卑不亢、谦虚自信且温文尔雅地掌握权力———他们组成了世界上最民主的交响乐团,连指挥都是由全体乐队成员通过无记名投票方式选出的———与那些大大小小“打架姿势极其潇洒但仍然不过是打架”的“英雄们”相比,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