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认识林语堂,不再是学术问题,几乎就是生活问题
国际先驱导报记者苏度报道
中视一套大戏《京华烟云》落幕,两个人引起广泛关注,一个是赵薇,对她的表演观众褒贬不一,另一个就是作者林语堂,林语堂因为电视剧成为议论热点,显得有点“无奈”,实际上,他的许多为人处世的言论已经被学者认为“非常适合现代人的生活”,甚至可以借之解决当代人诸多心灵乃至生命困惑。
重新认识林语堂,不再是学术问题,几乎就是生活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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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1日深夜,《国际先驱导报》记者采访了林语堂研究专家王兆胜,王兆胜是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博士,现为《中国社会科学》杂志副编审,已出版6部林语堂研究专著。采访中,他的观点非常明确:“现在,我们需要林语堂”
在黑幕上添加日月星辰
《国际先驱导报》问
:林语堂的生命核心是什么?他与其他现代作家的本质区别是什么?
王兆胜答:
林语堂非常与众不同,有作家说“他是中国二十世纪作家中最难书写的一章”,他的人生哲学可用一句话来概括:悲剧的喜剧人生观。许多作家都有生命悲剧感,像鲁迅、尼采、叔本华。这让他们的创作走向深刻,而作品色调以及对人的影响则显得沉重。
林语堂也有悲剧生命观,包括对死亡的态度,他说:“人的生命就像风中的残烛,稍不小心就被吹灭”,但与其他作家不同的是,他不再进一步深化这种悲剧感,他认为如果那样人会走向分裂和绝望。他在一生中努力做的就是消解悲剧,而他消解的方法对现代人来说意义重大。
问:
具体说呢?
答:
他曾说,即使我们尘世是一个地狱,我们也要把它变成美好的天堂,并强调“人世是唯一的天堂”,他不喜欢黑暗变态的东西,写作也就是写世界的美好,包括一草一木都强调美感。
他主张苦中做乐,他说最佩服这样的人:受了不白之冤,被投进监狱,未来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但仍然心地坦然,其乐融融。这种佩服的实质是:如果到了没有道路的时候,那就借此创造新的人生境界。
许多作家都把生命看成是沉重肉身,林语堂则把沉重肉身转为轻灵的舞者,悲剧与沉重被舞蹈化解。他的人生就是风行水上,下面是旋涡急流,风仍逍遥自在。
现在,许多人都在感叹生活的沉重以及内心的挣扎,更有人在心灵的黑色天幕上不断涂抹黑色,而林语堂则在上面添加日月星辰,让人生始终有希望、在闪亮。
婚姻当饭吃
问:
具体到生活中,林语堂能给我们什么帮助?
答:
林语堂能够从矛盾中创造和谐,比如,他并没有和最爱的人结婚,这种情况下许多人会活得很悲惨,更何况,那个时代爱情至上,爱情大于人生,大于生命,其积极意义是个性解放,消极意义是过于苦求,一生痛苦不堪。
林语堂则说:“我们现代人的毛病是把爱情当饭吃,把婚姻当点心吃,用爱情方式过婚姻,没有不失败的”,他主张“把婚姻当饭吃,把爱情当点心吃”。
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他和夫人一生和睦,家庭生活非常美满,他用的方法是:“夫妻不但要互相理解,还要相互奉承,相互引以为荣”,他得意地说:“我把一个老式的婚姻变成了美好的爱情”。
在他的小说《京华烟云》里,女主人公姚木兰最爱立夫,但处于报恩,也因为她与荪亚相互喜欢,所以嫁给了荪亚,但最终她不是痛苦,而是在内心里找到了和谐,晴天时想荪亚,阴天时念立夫。两个色调在她的情感世界里融合一起。
问:
现在许多人都觉得不快乐,为什么林语堂留给我们的形象总是笑容可掬?
答:
林语堂的幽默非常有名,在他看来,幽默不是圆滑,“不是物理作用,而是化学反应”,是一个人“自信以及不认真”的表现,一个不自信的人不可能幽默,一个太认真的人也不可能幽默。他认为西方愚人节就是一个大幽默,对于人的悲剧性,有些方面再怎样都无法解决,那就用幽默解决。这个节让人充分认识到人的局限性,于是每年就幽它一默。
问:
他如何做到在不高兴时也幽默?
答:
有一次,他在美国演讲,大谈中国文化之好,一个观众质问他:那我们美国有没有好东西。他想了想,说:“有,我最欣赏你们美国的马桶”。
他做演讲有两个忌讳,一是没有准备不讲,一是吃饱了还没消化不讲,但有一次一个地方硬要他讲,他上台后先讲了一个故事,说有一个国王最喜欢看人兽打斗,一次把一只猛虎推到一个壮士前,壮士趴在老虎耳朵边说了一句话。老虎就跑了;接着一头狮子来了,壮士又说了一句话,狮子也跑了,国王非常奇怪,问壮士说了什么,壮士说:“我告诉它,你吃我可以,吃完后必须演讲”。
这就是林语堂,在任何时候都能做到内心松弛,幽它一默。
昆虫共存论
问:
对现代人的内心困惑,林语堂有什么帮助?
答:
林语堂曾说过这样的话:希望千年后美国文化是这样的:大街上,人们不那么急匆匆,而是放慢脚步,问着一个行人:你的祖母怎样?不坐汽车,而是坐着牛车,穿着拖鞋悠哉散步;甚至于着火了,也不急于救火,先寒暄几句。半个世纪以前,他就看到了快节奏以及内心的紧张消灭了生命的韵味。发现许多人无论在哪,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不舒服,就是“心灵干瘪了,心成了机器上的零件,怎么会快乐呢?”
现代人存在许多误区,信息时代信息发达,整个生活被大量信息充斥,自己已经没有心灵的空间,同时每个人又都向社会中心靠拢。林语堂则推崇人要有意让心灵“边缘化”,既适应这个时代,又在边缘中保持自我,同时更好地看清那个中心。他同时希望人能停下来,让时间静止,这样就把时间空间化,进而体会生命之宽。
问:
林语堂还有哪些见解可以被现代吸纳?
答:
他特别信奉“共存”,他曾说北京是一棵古老的大树,上面生长许多昆虫,这一只不知另一只,没关系,关键是它们相安无事。
他还说,在老北京的十字路口,有先进的汽车、马车、人力车、手推车、自行车,步行的人,他们相互交叉在一起,像是矛盾的,但他们却——相安无事。
这样的“共存”是他所推崇的,而这何尝不是现代社会所必备的价值观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