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电视台导演张以庆拍摄的纪录片《幼儿园》，首先在今年6月的上海第10届国际电视节上获得了“最佳人文类纪录片创意奖”，然后在今年12月又在广州国际纪录片大会上获得大奖。一年之内，该片连获两奖，引起了各方面广泛的关注。本文尝试从《幼儿园》的成功说起，继而在与外国纪录片的比较中，探讨并思考中国纪录片所存在的一些问题。
从“幼儿园”走向“成熟”
第10届上海国际电影节的评委会评语：《幼儿园》以一种纪实的形式表达了孩子与成年人之间的关系与影响，既充满童趣又具有社会内涵，是一部寓言式的纪录片。
本届广州国际纪录片大会的评委会评语：《幼儿园》非常完美地用许多精彩的片断展现了童年生活本身，非常清晰地展示了儿童世界是成人世界的价值观的折射，风格纯朴自然。
那么，《幼儿园》的成功之处究竟在哪里呢？总括来说，可能就在于一种创意，一种让人眼前一亮、拍案叫绝的创意，他懂得把吸引观众眼球，与深刻的寓意结合起来，也就是说，他能够运用一种更具观赏性的方法，来表达自己观念。所以，《幼儿园》称得上是张以庆更趋向成熟的一部代表作。而其与众不同的成功之处可能具体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关怀于最日常的选题。
张以庆创作的纪录片的选题都是着眼于日常最平凡的题材，通过小事件、普通人物所演绎的故事唤起人们对现实生活的思考。《幼儿园》正是承袭了张以庆一贯以小见大、用平淡无奇来引人深思的创作风格。作者通过小朋友来反映我们的社会，它架起了孩子和大人之间的一座桥，正如该片片头的字幕这样写道，“这里拍的或许是我们的孩子，或许就是我们自己。”一个普通幼儿园里小朋友的嬉戏打闹以及他们对社会天真的理解，不仅让我们对他们产生了无限的怜爱，而且更加唤起了我们成年人对自己以及社会的反思。
其次，用原生态的画面语言叙述。
在《幼儿园》69分钟的全片中，没有一句解说词，没有连贯的情节，也没有鲜明的主题。只是用小孩们的一些日常、偶然、本能的表情、动作或语言，勾画出一幅仿似不经刻意修饰的幼儿园原始图景，纪录下一所“全托制”幼儿园大中小三个班14个月里的生活片断。在此，导演可能企图使用一种最原生态的表达手法，用画面说叙述，用现象说话，甚至有一种“回到事物本身”的现象学哲学意味，因为没有了解说词，就没有了思考的束缚，就没有了作者主观的说教色彩，就把所有的想象、判断和思索的权利都留给了观众，一种开放式的态度。
第三，运用富有思考张力的结构。
《幼儿园》的结构组合也是非常考究的。首先，导演通过带有色彩对比的画面切换来连接整个影片。片中有几个暗彩的画面，分别是几个小孩回答问题的场景，它将整个影片分割成几个部分，一方面，用人为的问答，间隔开纯画面的叙述，这种间隔起到了重复的强调、引人进入更深的思考的作用；而且这种间隔也使得看似没有主题、结构散乱的影片，在连接上更自然，更有层次。其次，通过反复出现带有对比意义的画面来表达作者的意思。片中的几个采访中，反复出现了小女孩做算术题的情节，她对自己的答案没有把握，有时候对，有时候错，有时候想不出来。通过这个情节，作者要告诉观众这些小朋友的心智尚不成熟，错了也在情理之中；另一方面，一些小孩有被问及关于爱、金钱、权力的那些连大人也不知如何作答的问题，有的孩子给出的深沉的答案却又令人无比惊讶。通过这个对比，充分的说明了家庭、社会对我们小孩子的影响之大。第三，片中还反复的出现民歌《茉莉花》，这也许只是作者凭直觉供给观众一种想象和思考的触点，但确实起到了为故事的不断推进作铺垫的作用，而且也使得整个故事更富有层次感和节奏感。
走出中国纪录片的“幼儿园”
张以庆拍摄的《幼儿园》的获奖至少向世人证实了，中国的人文纪录片还是可以与世界水平一比高下，特别是在艺术内涵方面，但如果要谈到纪录片的市场运作，以及制作的多样化方面，我们国家的纪录片整体上就明显存在很多的不足。
问题一：多样化的缺乏。
这次参展的一些国外的纪录片在制作的多样化方面给了我们很大的启示。澳大利亚带来的一部《生日男孩》，它的制作手法，完全颠覆了纪录片的传统观念中一定要“真实记录”的原则。该片中没有一个是真实的场景，作者采用了3D动画模拟了一个朝鲜小男孩在朝鲜战争的阴影下度过了一个“快乐的生日”，作者用儿童眼中的快乐反衬出战争的恐怖，这个虚构的场景所唤起的观众对于战争真实的感受与理解并不亚于那些用真实素材拍摄的纪录片。可见，国外的同行对于纪录片的认识已经超越了传统意义上的“真实”的概念，不管是通过真实的记录还是虚拟的再现，这都仅仅是一种手段，其目的最终是要能够使观众产生“理解”历史的本来面目，达到一种精神上的“纪录”，可能就已经是一种完美的“纪录”了。尽管我们也一直在强调国产纪录片的“多样化”，特别在这次国产纪录片的展播过程中，主持人或各讲者，都反复呼唤着中国纪录片的“多样化”，但是我们参展纪录片基本都只是采用一些中规中矩的传统拍摄制作模式。与国外的同行相比较，我们在多样化制作方面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而且，制作形式的单一也使得国内的纪录片很难有很大的突破，而《幼儿园》连获两奖正是因为其“特立独行”，它的成功在某种程度上也揭示着中国纪录片在创作手法或选题上的单调。所以，创造性地使用多元化的元素，是中国纪录片急待加强的工作。
问题二：市场化的滞后。
市场化的滞后是国内纪录片生存所面对的最大问题，这也是一个制约纪录片发展的最根本性的问题。国外的同行在市场化运作方面有很多成功的经验，值得我们学习借鉴。以新西兰的自然历史制作公司为例，该公司是一个只有120名员工的自然、历史题材的专业纪录片制作公司。他们投资的决策过程是这样的，首先是创作人员提出了认为合适的创意，但这时公司不会立即进入制作阶段，他们接下来要做的是征求世界各地发行商的意见，只有这些发行商认可了该创意，公司才会进入下一步的工作。世界很多成功的纪录片公司的制作人员和营销人员，从主题创意到最后影片的宣传推广基本都是在一起工作的。这样一方面有利于制作人员了解市场需求，另一方面有利于营销人员了解自己的产品。可以说，市场观念已经贯穿到他们行为的每一个环节，因为，如果公司脱离了市场就无法生存。
然而，在中国现行的体制下，国家仍然是纪录片的投资主体，但这种投资主体并没有实实在在的市场压力，他们制作所要考虑的问题中，市场就不是唯一或者最为重要的因素。但是这种依靠政府投资、领导支持，投资模式确实存在很大的弊病。有的国内制作人指出了中国纪录片制作上存在的问题：过去的纪录片是为了宣传而制作，现在纪录片除了为宣传制作以外，大都也是为频道的播出而制作，由于纪录片的拍摄时间相对较长、投资相对较大，因此这种传统的运作模式根部无法盈利，因为单纯为频道播出而制作肯定要亏损，如果这种情况长期得不到改变的话，就会导致纪录片自身的萎缩。所以，只有真正地为市场而制作才是中国纪录片发展的唯一的出路。
中国纪录片如何“再发育”
到目前为止，我们在国内还很少看到一些成功的纪录片营销案例，包括连获两奖的《幼儿园》，我们谈到它的成功之处时，也只是提到它的风格、手法等技术层面的问题，却没有看出它在市场推广、经营方面有多少可以值得借鉴的经验。当然在现行的体制下，我们也不能对国内这些制作人求全责备，因为他们所受到的限制也是他们自身无法解决的，而且这种限制的产生原因是多方面的，是复杂的。
但也应该看到，在过去的几年之中，中国的纪录片制作的进步也是非常明显的。随着技术的普及、商业电视台的发展，许多独立的制作人和各种民营的制作公司闯到了市场的风头浪尖，他们自身不仅是实实在在的在市场中谋求生存，而且他们还是推动中国纪录片多样化发展的生力军。在市场竞争的压力下，国有的制作公司也需要不断地改革才能适应发展，他们与国际知名公司开展合作和学习，不断地进行着新的尝试。这些变化正在叩响中国纪录片未来的希望之门。
中国的纪录片并不缺乏广阔的市场、好的题材和优秀的制作人员，而且我们也确实看到了很多优秀的纪录片。但是许多“非市场”的因素阻碍了纪录片的消费者与提供者之间形成一个便捷的交易渠道，它在剥夺了消费者选择的权利的同时也阻碍了纪录片产业本身的健康发展。在市场经济中，影视节目的制作是为了盈利，而不单纯是为了获奖；同样，纪录片的投资是为了赢得市场，而不是仅仅为了赢得评委。如果中国纪录片不走出为了“非市场”因素而制作的怪圈，那么我们的纪录片就无法走上一条可持续发展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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