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湘南道县田广洞鬼崽岭,叹为观止的除了山上那些怪模怪样的“鬼崽崽”(当地人语),就是山脚下那一股冒出来的清澈的泉水(当地人称鬼崽井),总感到这水和那些“鬼崽崽”似乎有着某种联系。自从看了中南民族大学文学院教授、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学会副秘书长向柏松所著的《中国水崇拜》一书后,茅塞顿开,恍然大悟。向教授指出:“水带给人类的祸福远远超过了其他自然物,因而成为原始初民最崇拜的对象之一。中国五千年的历史一直以农耕经济为主,农业对水的过分倚重,使得中国人对水的崇拜有增无减,愈演愈烈,形成了千奇百怪、无以数计的水崇拜形式。水崇拜延续历史久远,影响深广,渗透到了中国人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各个方面。”我突发奇想,这么多“鬼崽崽”是否就是远古先民一种“水崇拜”的形式?与湖南省考古研究所研究员、古舜陵遗址主要考古工作者吴顺东先生探讨,他不置可否,表示一切都有待发掘后才能真相大白。
窃以为,这是湘南一带祭祀水神的一种民俗文化,是中国历史上众多“水崇拜”形式之一。水崇拜作为一种根植于农业社会生活土壤中的自然宗教,在中国这个以农业为本的国度里,延续了数千年,影响所及,涉及到政治、经济、文艺、哲学、宗教、民俗等多种领域,与中国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并在民间形成了种种与水有关的民俗。
水是万物生长之源。在过去,永州市的南部一直是有名的干旱地区,今天也面临着同样的困境,只不过修建了涔天河水库,才解决了部分干旱问题。所以,水,对于老百姓来说显得弥足珍贵,尤其是永州南部地区,对水更有着刻骨铭心的崇拜。干旱时,举村出动祭天求雨的场面感天动地。
地理位置相对偏僻又处于永州南部的田广洞一带却是另一番景象,老百姓享受着四季不歇的鬼崽井流水的恩赐(现在依然),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见多了因干旱争水而引发械斗的田广洞的老百姓因而对鬼崽井倍加珍惜和引以自豪,以至达到了顶礼膜拜的地步。他们坚信,地下有一条神龙在保佑这一方的生灵。
鬼崽井前面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几千亩农田和数百户村民,这些农田和村民过去还是现在都在“吃”着鬼崽井流出的水,泉水灌溉着这一流域的农田,也养活着这里世世代代的百姓。过去,家家户户都有农田,为了让自己的农田经常有水而不至干旱,村民便选上一块石头,用锐器雕刻成人像,将它放在靠近鬼崽井自家田边的树上的枝丫上,守卫着自家的田地,祈求五谷丰登。一些比较远的田地,主人就将石像放在树的最高处的枝叉上,遥望着自家的田地。你家刻一尊,我家也刻一尊,这一辈刻一尊,下一辈又刻一尊,一代一代延续下来,积年已久,便形成了今天数量庞大的田广洞石像群现象,那些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鬼崽就是老百姓祭拜水神的祭品。从那些粗糙的鬼崽雕刻可见当时工艺水平的低下,而鬼崽之所以大小不一,显示当时的贫富差异,富一点的主人,就会将石像雕刻得大一点,稍微精细一点,穷的就雕刻得小一点,粗糙一点。随着日月更替,斗转星移,延续了不知多少年的这一祭祀水神的风俗便慢慢销声匿迹,那些原本“生活”在树上的“鬼崽崽”便纷纷掉落到了地上,有的甚至埋于地下。现在人们看见许多石像没有头部,就是因为从高处摔下而折断的缘故,当然也不排除有一部分是后人损坏的。
鬼崽井的南面原来建有禹王庙,而历史上的大禹就是因为治水有功得以扬名天下。老百姓建成这样一座庙,很显然是祈求禹王让鬼崽井的泉水一年四季流不停,保佑他们衣食无忧。
鬼崽井的山上立有一块石碑,是清光绪二十九年当地秀才徐咏所立,碑文纯是一篇游记,但从这篇游记的标题《游栎头水源神记》中的“水源神”三字可以看出,当地老百姓将这口井奉为圣地,将这脉水奉为“神水”。唐代诗人项斯《山行》诗曰:“青栎林深亦有人,一渠流水数家分。”这正是田广洞一带的真实写照。
总之,我觉得,研究道县“鬼崽崽”,绝对不能脱离那口井,脱离那一脉潺潺流出的地下泉水。远古先民通过赋予水以神的灵性,祈祷水给人类带来安宁、丰收和幸福。中国传统上的龙王就是对水的神格化,凡有水域水源处皆有龙王,供奉龙王的庙堂遍及全国各地。
在田广洞,村民并不称那个地方为鬼崽岭,而叫鬼崽井,现在所指的鬼崽岭他们叫鸡公山。可以想见,“井”,在他们的心目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在道县采风,许多人告诉我,其实鬼崽岭在离县城不远的地方,那里才是真正的鬼崽岭。离开县城向西南方向行驶大约二十分钟,我们来到了一座石山下,山上有一条古石板路,我们沿着石板路向上艰难地攀登,大约一刻钟后便到了山顶,在离山顶不远的一处悬崖绝壁上是一处建筑遗址,石碑上的雕刻异常精美。从遗址处向山下看,风景绝美。当地老百姓告诉我们,这个废墟是原来的娘娘庙,过去群众到这里烧香求子的络绎不绝。翻过娘娘庙的背后,向另一边山下望去,我们不由惊呼万分,只见一片面积很大的平地上兀自耸立着一座奇形怪状的石山,似狮非狮,似龙非龙,似马非马,总之你觉得象什么又不象什么,一处绝佳的天然盆景!老百姓告诉我们,这就是鬼崽岭,真正的道县鬼崽岭指的就是这座天然盆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