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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床，小亮只能睡一夜……
文/图本报记者 姚颢 林洁 成都晚报记者 刘昕
昨夜，才在家住了一晚的小亮，就随梁先生匆匆启程回广州了。
他稚嫩的脸上，没有了笑容。11岁的他，还无法完全地明白，为什么亲人都不愿留他在家过春节。他那皱着的小小眉头，好像在拷问着每一个大人———“这里难道不是我的家吗？”“为什么我不能在家过年呢？”
连梁先生也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地搂着这个冥冥中和自己有着某种缘分的孩子。
困惑：仅仅获准在家住一晚
阔别家乡近五年，小亮也只在家里住了一晚。
就连这一晚，也来之不易。前天，刚刚见到孙子的刘大爷，一听说梁先生当晚要回达州城住第二天再回来看小亮，就十分地紧张，居然说出了一个让大家很吃惊的提议，让小亮当晚也要跟着梁先生回达州城。
他的潜台词很明确：怕梁先生一去不回，怕小亮从此常住家中。
最后，在梁先生的坚持下，小亮也只“获准”在家住上一晚，小亮想留在家中过春节的愿望更是想都别想了。
称自己无比思念孙儿的刘大爷，何以如此急切地把小亮完全推给梁先生呢？穷，是刘大爷频频挂在嘴上的字眼。
可梁先生已经答应春节过后将小亮接回广州了啊，刘大爷为何还这么紧张呢？刘大爷想也不想，很直接地回答：“我就是怕梁先生到时候就不接小亮回广州了。”他甚至憧憬小亮也可以成为“老板”级的人物，“还是让小亮他跟着梁先生吧，如果呆在我们这山沟里，以后长大了还不是要像村里其他人一样外出打工。现在跟着梁先生，说不定以后还可以成为老板衣锦还乡呢！更何况我都七十多了，已无力抚养小亮了。”
村民：几乎个个支持小亮走
有如此强烈的“非分之想”的，不只刘大爷一人。
来看小亮的亲戚和村民，也都七嘴八舌地对小亮说：“小亮，不要在这里呆着了。”“跟着梁先生多好，将来肯定有出息。起码不用每天吃不饱，睡不好的。”
看着小亮低头不语，小亮的外婆也在旁对小亮说：“娃子，你明天就跟着梁先生一起走吧。等有出息后，你也可以经常回来看我们的。”
附近的村民几乎个个都支持刘大爷的决定。大家都认为小亮运气很好，流落街头还能遇上像梁先生这样的好心人收留他。村民都一致认为小亮要“把握”这次好机会，以后会大富大贵。更有甚者，还有人挤进人群拉着梁先生问道：“你还要不要收养小孩？我家中还有一个，今年才8岁！”梁先生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据记者了解，涌兴镇的生活水平很低，镇上20岁左右的年轻人几乎都外出打工了。现在小亮给梁先生收留，在他们看来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但让小亮得到更好的发展，也可以给家里减轻不少负担。
由于当地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几乎占了全镇年轻人的80%，他们的孩子就只能托给家里的老人照看。而当地的老人都没什么文化，也不能正确地教育孩子。老人平时忙着干农活，很多年纪很小的孩子在家里都扮演着成年人的角色，每天放学回来都是忙着做饭、喂家畜、洗衣服。孩子如果贪玩一点就会遭到老人的训斥和打骂，很多小孩在外面玩久了都不敢回家，而有个别像小亮那样的孩子对家充满恐惧，而对外面的世界却充满了希冀。
家人：只有姐姐舍不得小亮
据涌兴镇派出所的李所长介绍，像刘小亮这样离家几年不回的现象在镇上有相当数量，几乎都是因为父母不在身边造成的。
李所长说，小亮家庭环境非常复杂，小亮的外婆（小亮叫她婆婆）其实还是小亮的奶奶。
小亮的爸爸已经结过三次婚了：第一个老婆姓罗（小亮姐弟俩的亲妈），疯了之后离家出走，据李所长说她已去世了；第二个老婆李某，即小亮口中常说的后妈，身在广东的刘中平曾让人来接李某一起来广东打工，但李某却和来接她的人跑了；第三个老婆是刘中平在广东娶的，还生了两个孩子。
小亮的外婆（小亮叫她婆婆）并不是他的亲外婆，而是小亮爸爸第二个妻子的母亲。而这个外婆其实还是他的奶奶，因为刘大爷二婚时把她娶进了门。
附近的村民也纷纷向记者表示，小亮就是在这样缺乏温暖的家庭中成长的。“小亮这孩子真的很可怜，从一出生就是爷爷疼他，他爸爸和妈妈根本对他不理不问的，小亮五岁的时候就自己试过离家出走了”。对小亮的爸爸，村民都大摇其头，“他那个人，好吃懒做，风流成性。”一位村民对记者说道。
唯一不舍得小亮离开的就只有姐姐小香了。才看到弟弟一眼就又要马上离开，这让她稍好一点的心情再度难过起来。她说她和弟弟从小关系就很好，可是弟弟天性好动，所以经常被后妈和奶奶打。每次看到弟弟被打，她心里都很难受。
自从弟弟近五年前离家出走后，每天她都在想念，一有空她都会站在楼顶的晒台上张望、发呆。她做梦也没想到弟弟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她面前。她好希望能和弟弟永远在一起，哪怕她去打工来养活弟弟都行，现在爷爷作出这样的决定她也没办法，不过她也希望弟弟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小香说着说着就抽泣起来。现在，她每天除了上学还要做饭、洗衣、喂家畜，因为奶奶身体不好，爷爷又要出去打工挣钱，家里只有她能分担一些家务。
小香说自己只有一年就初中毕业了，她到时候会去广州打工，那样的话她就可以和弟弟小亮一起生活。说这话的小香忍不住流下泪来。
爸爸：简短通话再也不开机
昨天下午，在小亮爷爷和亲戚朋友的要求下，梁先生带着小亮来到达州市涌兴镇派出所，办理收养手续。
可是，由于办理收养手续须得到小亮爸爸的同意，有亲戚提供了小亮爸爸在东莞的手机号码，但小亮爸爸在与梁先生简短通话后，就从此关机了。在找不到他爸爸的情况下，梁先生只好让派出所出具一张小亮的户口证明和委托梁先生为小亮的临时监护人的字条，这样回广州上学的话会比较方便。
梁先生在派出所办完这些手续后，告诉小亮得一起回广州了，小亮马上跑到爷爷和奶奶面前，三人抱在一起沉默了许久。小亮说他有一个要求，就是下午要梁先生陪他一起去镇上走走，顺便去他以前的学校看看。
晚上，梁先生和小亮还有小亮的亲戚在一起吃饭，亲戚们对小亮寄予了很多希望，“小亮，你去广州要好好听梁老板的话，好好上学，将来跟梁老板一样挣大钱。”而小香是昨晚最沉默的一个，她若有所思地坐在一边，饭也吃得很少，当梁先生给小香夹菜时，她哽咽地对梁先生说着一些感谢的话，她感谢梁先生能收留小亮，还给小亮一个这么好的生活学习环境，当梁先生告诉她小亮以前每天捡垃圾吃，被流浪汉欺负时，小香一下子就哭了，“弟弟在外面受了这么多苦，我好心疼他”，她说如果不是梁先生好心收留的话，她都不知道小亮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她以后一定会帮弟弟来报答梁先生的。不善言语的小香哭着说出这番话，让梁先生也倍觉感动，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小亮的爷爷奶奶虽然不想小亮回家过年，但是他们还是希望小亮能经常给他们打电话，报个平安。小亮一直一言不发地在一边玩玩具手枪。他说他不恨爷爷赶他走，只是很舍不得，尤其是姐姐，对他是最好的，可是他现在却不能和姐姐一起玩。小亮说他这次回广州后还是会想念他们的，以后有空也会常常回来看他们，“姐姐还没吃过麦当劳和肯德基，我以后要带她去吃。”
学者：贫穷让亲情变得淡薄
梁先生望着小亮，感慨地说，他其实之前也想好了，只要小亮愿意的话，他还是要带小亮回广州。只是他没想到，小亮的爷爷和亲戚竟然完全都不想接收小亮，甚至因为怕他丢下小亮而不让小亮在家住一晚，亲情在贫穷面前变得这么淡薄，令他很吃惊，尽管这样，梁先生还是尊重了他们的意见，带小亮回广州，让小亮可以健康地成长。
四川省社会科学研究院院长胡光伟认为，这折射出一种社会现象，就是亲情在贫穷面前也会变得淡漠。小亮的父亲和亲戚因为家里穷就不对孩子尽监护义务，这是违法的。此外，还要照顾到小孩子对亲情的需要，虽然小亮在广州的生活要好得多，但是缺乏亲情的孩子长大了心理都会有缺陷。流浪儿的问题在中国很普遍，政府、好心人来收留，都不是解决流浪儿的根本方法，有家庭的还是需要父母来尽义务。涌兴镇的村民问梁先生还需不需要收留孩子，胡光伟院长评价，这反映了当地村民的思想意识还很落后，他们寄希望于别人，自己的孩子都不想养，好逸恶劳只会让他们越来越落后。没有义务的梁先生，已经义无返顾地承担起了重责，虽然也还只是助养的名义，梁先生的做法令人钦佩。
小亮的爷爷说，如果梁先生留下小亮，他们也会赶走小亮，让小亮去找梁先生。说这话的刘大爷还非常理直气壮，“我穷啊！”没有人知道，血脉之亲对待贫穷、亲情和责任的态度，会在小亮的心里留下怎样的痕迹。梁先生的心，在痛；随行记者的心，也在痛。图：小亮又见到了最好的两个玩伴。
（晓航／编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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