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文章：产能过剩警灯

　　文 ／ 本刊记者　黄 蕙

　　 部分行业产能过剩，成为本年度中国经济的又一关键词。

　　 历经一年的冷热之争，中国经济最终以“高增长，低通胀”的不俗成绩画上句号，与此同时，部分行业产能过剩的警灯也随之亮起。

　　 刚刚结束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已将对产能过剩行业进行结构调整列为明年经济工作的一项主要任务；而在会议召开的前一天，国务院曾专门召开常务会议，部署产能过剩行业的调整工作。这表明，治理产能过剩的紧迫。“如果任其发展，企业倒闭和职工失业就会显著增加，银行呆坏账就会进一步扩大”，国家发改委主任马凯在１２月３日召开的全国发展和改革工作会议上指出。

　　 有关产能过剩的情况，能够通过这样一组数字反映出来：我国钢铁行业产能目前已大于市场需求１．２亿吨，还有在建能力７０００万吨、拟建能力８０００万吨；电解铝产能高达１０３０万吨，闲置能力２６０万吨；铁合金行业现有产能２２１３万吨，企业开工率仅４０％左右；电石行业现有产能１６００万吨，有一半能力放空；汽车行业产能过剩２００万辆，在建能力２２０万辆，正在酝酿和筹划的新上能力达８００万辆……

　　 为何在宏观调控取得成效后产能过剩问题会如此凸显？部分行业产能过剩对经济的影响如何？中国会否如一些经济学者预言的那样面临全面过剩的考验？过剩产能又将如何“消化”等等，成为岁末年终经济人士关注的热点话题。

　　如何影响中国经济

　　 随着固定资产投资规模的扩大和房地产、汽车等行业的兴起，钢铁、水泥、有色金属等相关行业投资速度过快的现象在２００２年下半年就初现端倪，经过两年的治理，投资增速逐渐稳定，２００５年经济呈平稳较快增长态势。与此同时，调控之初持续较高的投资增速，则使产能过剩问题开始在年末凸显。

　　 “投资是一种中间需求，在建成之前它是需求，而到建成之后它就变成了供给”，国家发改委宏观经济研究院研究员王小广说，“所以，投资既可能是导致中国经济大起的‘热源’，更可能是导致大落的‘冷源’”。

　　 在王小广看来，大型投资从立项到建成的周期一般为３～５年，所以，尽管过热得到了有效治理，但此前已建成的项目，目前已进入产能释放期；中国宏观经济学会常务副秘书长王建则指出，自２００２年以来，我国投资在新增需求中始终占到６０％左右，目前投资周期已走到尽头。

　　 所以，在这两位研究者看来：过剩产能在今年开始释放，明年将是释放高峰年，如果不能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理，２００７年就有可能出现全面过剩。

　　 对此，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宏观经济部张立群则相对乐观，在其看来，产能过剩在不同阶段呈现出不同的形态：经济萧条时，产能过剩可能带来持续的经济偏冷，而从目前中国发展的阶段和大国特点看，产能过剩不一定导致经济偏冷：“只要政策得力，调控好失衡的投资和消费比例关系，中国经济的ＧＤＰ仍会保持在８％的合理速度”，张立群说。

　　 一切信息都表明，如果两年前不采取宏观调控的一系列措施�熛衷诓�能过剩的问题会更加突出。

　　 马凯说，部分产业产能过剩带来的负面影响必须积极应对。目前，全国电解铝行业１２５户生产企业中已经有３９户停产，５５户净亏损；全国约有４４００多个水泥企业，已经有１９００多个企业处于亏损和微利局面，全行业上半年实现利润下降７７％；钢铁行业相当部分产品价格已跌破成本，２００４年全行业生产成本上升了４７％，今年将继续增加１５％，今年前１０个月，钢铁行业利润增幅同比回落５２．２个百分点；此外，电力、煤炭、纺织行业也都潜伏着过剩的阴影。

　　 如果产能严重过剩，将可能导致企业倒闭和职工失业，而王建更担心大量的呆坏账将对金融体系造成冲击。在王建看来，由于经济增长中补充了很多优质金融增量，加之国企为投资主体，风险暂时并不明显，但随着民营投资主体的增多，相关体制和机制都会发生变化。只有有效地解决产能过剩及相关信贷问题，才能全面防范可能出现的问题。

　　 有一些经济学者预测，高投资周期的结束，预示中国经济将进入下一个经济增长周期，拉动经济增长的动力会由投资转向消费。这也是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将增加居民收入，拉动农村消费作为明年经济工作重点的重要原因。

　　进入全面竞争 面临调整机遇

　　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明年要“稳定宏观经济政策，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增长”，这意味着，明年的经济增速既不会过低也不宜过高。权威信息显示，明年ＧＤＰ的目标可能会锁定在８％。

　　保持适宜增长速度，为的是把经济发展的着力点放到调整经济结构、转变经济增长方式上来。在这个背景下，治理部分行业产能过剩，在调整结构中就显得更加紧迫。

　　 国资委研究中心白津夫分析说，随着中国经济的较快增长，经济增长与部分行业产能过剩的矛盾开始显现，明年这种情况还将进一步扩大。目前，我国经济总量已跃居世界第六位，我国制造业总量已居世界第四位，其中１７２类产品的产量跃居世界第一。而据商务部最新调查显示，下半年全国６００种主要消费品中，供求基本平衡的商品有１７２种，占２８．７％；供过于求商品４２８种，占７１．３％，没有供不应求的商品。其中，供过于求商品增加１１种，所占比重上升１．８个百分点。

　　 面对现实，如何把部分行业产能过剩也转化成为我们结构调整的机遇，是值得研究的问题。张立群说，经过多年的发展，我国在轻纺、食品、家电，甚至汽车等行业的竞争已经十分激烈，充分竞争使这些行业市场化的程度大大提高，也提升了竞争能力。现在出现的产能过剩是竞争开始在重化工业当中延伸，表明中国将迎来一个更广泛的竞争时代。如果能够因势利导，不仅可以避免出现偏冷的局面，还应当可以转化为结构调整的机遇。

　　 中国经济之所以能保持一定的较快的增长速度，是因为它本身具有一个很大的“基本循环圈”。从消费需求来看，中国居民的这一轮消费结构升级可持续周期比较长。中国有１３亿人口，其中有５亿城市人口，市场潜力巨大；与此同时，中国正在快速地融入国际市场，而国际上对劳动密集型产品的需求比较稳定，中国的劳动力资源丰富，且目前劳动密集型产品的生产还没把劳动力资源的优势充分发挥出来。所以这个“基本循环圈”，决定了中国的增长速度不会低；从政府来讲，不仅支持消费结构升级，不会让这个过程中断；在国际市场上，则会利用世贸组织规则保护国内企业的正当权益，并在此基础上不断优化外贸增长方式。

　　更广泛、更充分的竞争为结构调整和一些关键领域的改革提供了机遇。在经济过热、产品供不应求的情况下，企业往往缺乏结构调整的压力和动力；而如果供大于求，竞争加剧，则给企业造成结构调整的外部压力，有利于淘汰落后的生产能力。对于一些领域的改革也是如此，例如从２００２年开始的电力体制改革，一直因为这几年的“电荒”而停滞不前，而２００６年可能提前初显的电力过剩，则将促使电改步入“深水区”。

　　过剩产能向何处去

　　 及时发现，适时提出治理过剩产能，找出过剩的原因对症下药是关键所在。

　　 剖析产能过剩的原因，张立群认为要从投融资体制上找原因。事实上，这一轮过剩之所以治理难度较大，原因在于本轮经济增长更多地源自市场，而非中央政府投资启动。由于地方政府、银行及企业没有完全建立相应的投融资约束机制，加上民营企业的较重的投机心理，使得部分行业的投资在很短的时间内急速蹿高，并在２００４年一季度达到峰值：钢铁、水泥、电解铝的投资速度分别增长了１０７．２％、１０１．４％和３９．９％，由此中央不得不及时采取更为严厉的调控措施。

　　 其次是要素市场发展还不完善，对要素需求的变化没有带动要素价格的变化，比如征地的成本比较低，这种情况在某种意义上助长了过热。

　　 张立群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之前专门召开的国务院常务会议对过剩产能的结构调整已经作出了７点部署。

　　 从供给来看，要点有三：一是加强准入管理，适当提高市场准入标准，防止新的过剩发生。这里面要注意的是“适度”两字，否则易形成保护落后。二是应完善体制和机制，防止新的盲目的不负责任的投资活动；这是治本之策，这之中，落实投资体制改革的各项措施十分重要，要真正做到“谁投资、谁受益、谁承担风险”；三是国家要通过发布信息，给企业正确的信号，通过政策信息引导投资；在竞争比较激烈的时候，政府会注意用适当的扶植政策，使优势企业能够得以发展。

　　从消费来看，这一轮消费结构升级，汽车、房地产是造成投资过度的一个源头。张立群说，汽车、房地产的消费在经历了“井喷”之后逐步转向理性和平稳，使产能过剩开始凸现。但是从汽车、住房的长远消费来看，现有的生产能力其实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绝对过剩。可以通过一系列促进消费的办法，逐步释放消费潜能，“消化”过剩产能。

　　 王建也说，虽然从中期看，水泥、钢铁、有色金属和煤、电等的产能会较明显地超出需求，但从长期看，还是远远低于完成工业化所需要的水平。所以在危机中显得过剩的生产能力不会被长期闲置和报废。因此有人说，中国是短期过剩，长期不足。这是一对现实的矛盾。

　　 张立群认为，从各国的重化工业阶段来看，调整升级会带来比较大的起伏。这是由于重化工业投资周期长，带动链条也比较长，一旦调整收缩损失自然会比较多。部分产业产能过剩给我们亮起了警灯，通过对产能过剩的治理，一个总的目标是，要通过多方面的措施推动重化工业的优化升级，同时要尽量减少结构优化升级过程中带来的损失和不稳定因素。

　　 从更深层看，调整不合理的收入分配制度是关键。王建认为，如果收入向少数人集中，导致社会储蓄率高、投资倾向高而消费倾向低，会放大生产规模，缩小消费，这样就会在某种程度上加剧产能过剩。目前我国基尼系数已上升到０．４５，高出主要工业发达国家的平均水平；与之相应的是，今年前９个月固定资产投资相对于ＧＤＰ的比重上升到５３．６％，银行存差已经达到８．９万亿人民币，其中今年以来新形成的存差达２．６万亿元，比年初增长４０％，而２００３年存差的增幅是２２％，２００４年是２９％。这个问题解决不好，无疑会加剧未来生产与消费的不对称性。

　　 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已把“建设新农村，提高居民收入，扩大消费”等任务作为明年的工作重点，可看作是从调节收入分配入手，对投资与消费关系进行的调整，从而也将在更深的层面化解产能过剩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