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菊隐诞辰百年]“焦式戏剧”后继无人？www.thebeijingnews.com · 2005-12-153:33:22·来源：焦菊隐贡献有目共睹，但其戏剧遗产当代传承问题引发业界争鸣

　　欧阳山尊在本次焦菊隐逝世100周年纪念中曾撰文写道，“焦菊隐是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演剧学派，亦即人艺风格的创始人和专业化的北京人艺奠基人之一。”对于焦菊隐之于中国戏剧的贡献，无论是舒乙、徐晓钟、林兆华、苏民、郑榕等戏剧界老艺术家，还是濮存昕、梁冠华、田沁鑫、李六乙等戏剧中坚力量都给予充分肯定。

　　但对于当前话剧界如何继承和发扬焦式戏剧成功经验，老中青戏剧人却各执一词，观点交锋主要集中在：所谓的“焦菊隐学派”到底存不存在、中国戏剧人如今是否继承了焦式风格、焦式戏剧理论方法在当代戏剧教学中是否得到发扬等问题。有人怀念焦菊隐时期的话剧黄金时代，希望当下戏剧应多向他看齐；有人则希望能发展多元的话剧形式，在探索中尝试新的事物。

　　“焦菊隐学派”到底存不存在？

　　有理论有剧目有传人当然存在

　　田本相：当然存在。第一，它有自己的理论。焦菊隐把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和中国戏曲表演手法结合起来，形成了有中国气派中国作风的表演理论。第二，有自己的剧目。《龙须沟》、《茶馆》等已经成为中国话剧经典。

　　这些剧目是理论的实践，也是理论的来源。第三，他带领和培养了一批话剧创作的团队，其中包括于是之等，今天第三代的《茶馆》人也深受他的影响。

　　田沁鑫：焦式戏剧导演方法可以称为学派，但是只完成了一半。后来被“文革”打断了，需要后人加以研究和继承。但后续的实际情况很差，几乎没人在实践中研究和继承，空有一些理论文章。

　　人艺风格不等于“焦式学派”

　　欧阳山尊：人艺人从没宣传过“焦菊隐导演学派”，焦菊隐本人也没有提过。焦菊隐是人艺风格的创始人，但戏剧是综合的艺术，不是凭一个人的劳动就可以完成的。人艺的风格不是一个人的，不是焦菊隐的，而是许多艺术家不断总结丰富形成的。

　　李六乙：学派存不存在不好说。它有作品，有想法，也培养了一些戏剧人。但由于政治的原因，他本人没有时间总结升华，后人没有很好的研究。因此从目前情况上看，理论尚不成体系。

　　院校教育是否继承了“焦式戏剧”？

　　学习作品比继承理论更重要

　　徐晓钟：虽然中戏没有安排焦菊隐的课程，但他的学生很多都在学校任教，他们将焦菊隐的理论同样灌输给了下一代。他们当中也有专门研究焦菊隐的学者，教学也是中西结合的，也经常组织学生去人艺观摩焦菊隐曾经创作的作品。至于目前没有开设专门课程讲焦菊隐，是教学安排有所考虑。

　　丁茹茹：在中戏的4年本科中，会经常涉及到焦菊隐的“心象说”，主要是通过排演作品来理解和运用，是在具体操作中实现的。老师也会推荐学生读他的书。但在中戏的教育中，焦菊隐的戏剧理论谈不上是主干，因为他的理论没有那么细致、成体系。他本人也是搞创作的，不是搞理论教学的。现在中戏和人艺之间的交流比原来要少，范围要小。原来焦菊隐排戏时，中戏可能一个班都可以去看，但现在条件没那么好，只有个别的学生才能去实习或者参与排练。

　　陆欢：焦菊隐在戏剧史的课程中有专门的章节，但没有专门的课程。因为戏剧学院的学生没有必要专门学习他是哪年出生、哪里人这样具体的东西，需要学的是方法。我们是通过学习他的作品，比如《茶馆》的精彩段落，来理解他的心得体会。学生们一直都在学习、发扬他的精神他的风格，只是方式可能不是那么明显，外人不容易看到而已。

　　专业院校不关注他很可悲

　　田沁鑫：目前的专业院校对焦菊隐的导演经验不够尊敬。焦菊隐应该走进各大戏剧学院，中央戏剧学院、上海戏剧学院的表、导演系都应该为他开设专门的课程。

　　在欧洲，本国戏剧名家在学院都有一席之地，中国的戏剧学院却忽视了这样有成就的本土导演。话剧是舶来品，中国话剧历史本来就短，应该在教学里发展、弘扬本土话剧理论。没多少人知道焦菊隐，也很少有人学他，这是很可悲的。

　　“焦式戏剧”目前后继无人？

　　后继有人，但后继者在革新

　　欧阳山尊：焦菊隐传造的人艺风格很宝贵，应该坚持，人艺也一直在坚持，虽然坚持不容易。现在有许多混乱的思想对人艺是一种挑战。其实焦菊隐倡导的现实主义风格不排斥其他流派，也允许借鉴其他流派的表现手法，但是要慎重，不能改变现实主义的原则。

　　苏民：继承他的人有，但是不多。继承的人应该学习他的方法和精神，而不是模仿，艺术创作上忌讳进行人与人的比较。焦菊隐是个博通古今的人，又是个苦学的人，现在缺少这样的人，我们追上他很吃力，只能望其项背。

　　丁茹茹：我认为焦式戏剧后继有人，但后继的人在革新。因为任何东西新与旧都是相对的，只要形式和内容一致，形式符合表达的情感就行。话剧本来是西方的东西，焦菊隐也是融合了西方的理论才总结创造出自己的风格，这种艺术形式的继承也可以随时代改进。

　　人艺越来越偏离焦菊隐风格

　　田本相：我们对焦菊隐的研究、对他有形无形的遗产的继承远远不够。其中遗失的最重要的不是那些具体方法，而是那种站在中国民族戏剧事业的立场考虑问题的精神。前不久，北京人艺带着《茶馆》去美国演出，林兆华想要演自己改进的版本，但和老版本比起来，他改的都是皮毛，最根本的表演元素还是老的。人艺内部对此有不同的意见，最后还是演的老版本。有人说这是人艺的悲哀，我却认为这是它的幸运，如果人艺连这些老传统都没有了，它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李六乙：人艺现在的情况是越来越偏离焦菊隐的风格。事实上，我们不能把焦菊隐风格作为惟一的评判标准。焦菊隐体系本身就是在不断创新、发展中总结出来的，他导演的《茶馆》、《龙须沟》、《蔡文姬》都是一戏一格，没有固定的模式。

　　新版的《茶馆》和老版本相比，创作的思路和观念都不同，面向的观众也不一样，二者没必要比较。怀旧的观众可以看老版本，一些年轻的观众可能更喜欢新版本。

　　创作不能模式化，不能50年不变。固守传统不变反而是对人艺的破坏和扼杀。我的观点是要更多元、更宽容；对焦菊隐学派要继承，更要发展、创新，创新精神是我们最应该从焦菊隐身上学习的东西。

　　田沁鑫：焦菊隐的风格现在似乎只存在于北京人艺，可我感觉人艺现在越来越“反京味戏”。他们可以“反京味”，但用不着放弃焦菊隐在表演方面的某些经验。

　　陆欢：我们在中戏学习过焦菊隐的精神，至于导演方法，目前的话剧是百花齐放，每个艺术家都在尝试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想要用自己的方法来阐释，完全的继承是没有的。而且新的时代有新的需求，导演要敏锐地捕捉这些需求。我比较喜欢李六乙、孟京辉的戏，或许有人说他们反叛、另类。其实凡是探索就会有成功有失败，不能因为怕失败就不允许尝试。

　　“中西结合”变“全盘西化”，戏剧现状不比从前？

　　当今戏剧有生命力

　　万方：当今戏剧挺有生命力，不必担忧。舞台艺术的魅力和生命力是不可替代的。我和儿子刚看过国家话剧院排演的美国剧《怀疑》，非常震撼。这是很纯粹的话剧，不靠任何噱头，不用新奇的东西吸引眼球，但给人震撼，是电影所不能比拟的。

　　当前话剧没个性所以没地位

　　田本相：话剧现状令人担忧。优秀的传统剧目不能一味复演，好的新剧目又极少，最欠缺的就是好剧本，它不是钱可以堆出来的。话剧人方面，现在也不及以往。焦菊隐是个学者型的、有良好修养的导演，他非常尊重剧作家。现在的情况是，很多导演既不能发现好剧本，又欠缺道德修养，连北京人艺也找不出好剧作家。很多话剧演员长期在外面拍电影电视，偶尔回来玩一把票，要知道，舞台表演是要靠训练维持的。票价方面，焦所在的黄金时代话剧是大众的，不是贵族的。我当年上学时，5毛钱就能看一场戏，现在至少要50到100元，学生们有几个人去看？政策方面，花很多钱搞所谓的评奖还不如用在推广普及上。

　　李六乙：当前话剧很不景气。没有优秀作品，很多人只功利地想着评奖。做艺术不能功利，这不仅是话剧界的问题，也是整个文化界的大问题。有人说话剧票价太贵，但横向比起来，和演唱会1000元的票价比起来根本不算贵。当然可能和普通市民的收入水平还不是那么契合。

　　田沁鑫：焦式戏剧当年创造了自己独特的形式风格，但中国话剧现在世界上一点地位都没有，主要是缺乏自己的风格，就像中国式表演在世界上没自己风格一样。看高仓健有明显的日本风格；看《英国病人》中的茱丽叶·比诺什，是法国人风格。你看现在章子怡、巩俐在国际大片里的表演，根本看不出来有中国风格。

　　欧阳山尊：现在的话剧有全盘西化的倾向，忘掉了自己国家民族的传统，一味模仿。虽然这样可能有利于市场竞争，但它能够存在多长时间，能取得什么成就就只能由观众做出决定了。

　　嘉宾简介

　　田本相：学者，焦菊隐研究专家

　　李六乙：人艺青年导演

　　田沁鑫：中国国家话剧院导演

　　欧阳山尊：欧阳予倩之子，北京人艺导演、原院长

　　万方：曹禺之女，编剧

　　苏民：人艺老艺术家

　　徐晓钟：中央戏剧学院院长

　　丁茹茹：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主任

　　陆欢：中央戏剧学院毕业生

　　专题采写/本报记者 天蓝 王剑英

　　专题摄影翻拍（部分）/本报记者 范远志= 《新京报》新闻热线：010－63190000 、010－960963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