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文章：直击多哈回合香港会谈

　　文 ／ 本刊驻香港记者　白冰

　　 世贸组织第六次部长级会议，是香港回归祖国后承办的规模最大的国际会议。组织者精心而细致的安排显示了人们对本轮会谈的美好期待，而会场外规模庞大的示威游行，则预示着本轮会谈的艰难。

　　农业是谈判的关键

　　在香港会议上，各成员部长们罕见地就最敏感的两种农产品——棉花及香蕉的补贴问题，于晚上进行全体大会讨论。饱受进口补贴棉花蹂躏本地市场的西非国家部长，为了说服台下各成员及早撤消棉花补贴，大打“感动牌”。

　　乍得共和国女部长一脸悲情，要求各国即时撤消出口棉花补贴：“我要向场内及场外的良心说话……你的决定，涉及百万人的性命，人权，生存权利……请谨记，我们大家都是人！”引来台下热烈掌声。

　　10多名非洲棉花联盟的产棉代表，穿起由本国棉花制成的“战衣”促请欧美履行承诺。他们远道来港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美国提供一个“有日期、有数字和有实际内容的结束补贴方案”。目前非洲33个产棉国共有2000万个棉农，今年因美国巨额补贴扭曲国际棉价，全非洲的产棉商损失4亿美元，而西非大部分农民现在生计难保、孩子无法上学。

　　 来自90国集团的布基纳法索部长表达棉花出产国的要求：各国及时撤消出口棉花补贴，逐步撤消国内支持，以及成立基金，应付其后会出现的棉花价格问题。

　　 而美国代表则重申他们的立场，计划在2010年全面撤消出口棉花补贴。

　　 慈善机构乐施会提供数字显示，美国每年提供300亿美元补贴给全美棉花农户，平均出口价只是棉花成本的35％，人为地压低全球棉价达12％。

　　 据统计，发达国家每年给本国农民提供3500亿美元的补贴，这是他们提供给发展中国家的发展援助的6倍。这些农业补贴严重扭曲了国际农产品贸易，使依赖农产品出口的发展中国家遭受了巨大损失，阻碍了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发展和减贫努力。

　　 在过去的20年里，世界贫困人口减少了4亿，但非洲贫困人口却不断增加。特别是撒哈拉以南地区，贫困人口从1．5亿增加到3亿，增加了一倍。根据世界银行最近的一项研究，如果多哈回合谈判成功，撒哈拉以南非洲将从中获得高于发达国家两倍的好处，这无疑会有助于改善该地区人民的生活状况。因此，非洲国家认为，补贴问题不解决，不仅损害非洲农民的利益，使非洲大陆更加边缘化，而且也将严重影响南半球国家的发展。

　　中国代表团团长、商务部部长薄熙来也呼吁立即给予最不发达国家免关税、免配额的待遇，同时给予发展中国家“特殊产品”和“特殊保障机制”的待遇。他说，在推动世界贸易自由化的过程中，关键是要照顾大多数，要让广大发展中成员能跟上前进的步伐，因此要给予所有发展中成员特殊和差别待遇，并力争在香港会议期间就棉花等问题作为阶段性成果达成共识。“让发展中成员‘早期收获’，获得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才能增强多数成员对多哈谈判的信心。”

　　 巴西外交部长塞尔索·阿莫里姆说，发达成员的农业补贴和贸易壁垒压低了农产品价格，打击了发展中成员的农业生产，威胁到发展中成员人民的生计。“贫困国家不能再等待20年才看到农业贸易的真正改革，现在是发达国家采取行动的时候了。”

　　 在农产品出口补贴、削减国内支持方面，美国和欧盟这两个农业谈判的关键角色一直在相互较劲。美国表示，愿意将国内补贴削减60％，并要求欧盟和日本削减80％；但欧盟表示愿意将出口补贴削减35％至60％，而美国要求欧盟削减35％至90％。双方还要求对方首先采取削减措施。

　　 但是，发展中成员认为，美欧的削减幅度还远远不够，因为按照世贸组织规则允许的补贴额度，美欧提出的削减幅度根本不会导致他们的实际补贴减少。欧盟至今仍然保持着对农业的高额补贴，因此在会上受到来自多个成员的指责。面对指责，欧盟代表辩解说，欧盟在农业问题上已经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改革，愿意继续就此问题与其他各方作进一步讨论。

　　 在农产品市场准入方面，发展中成员强烈要求发达成员开放市场，而日本、韩国等农产品主要进口国不愿作出让步，特别是在对他们政治敏感性强的农产品领域。如日本对许多进口农产品征收的平均关税超过75％，其中对大米的关税目前高达778％。欧盟提出要把约160种农产品列为敏感产品。

　　“说得太多、做得太少”

　　 “说得太多、做得太少”，在世界银行主管减贫与经济管理工作的副行长丹尼·莱普泽格看来，目前的谈判离解决核心问题还差得很远，主要发达国家不把大的议题拿到桌面上来讨论，这样拖下去，贫困国家将遭受损失，因为他们得不到向世界市场销售商品换取更多收入的机会。

　　在目前多哈回合谈判整体陷于僵持状态的情况下，包括贸易援助在内的发展议题很可能成为香港会议的亮点之一。会议开幕当天，日本就宣布将在今后3年内向发展中国家提供100亿美元贸易援助；欧盟随后宣布将其贸易援助从目前的4亿欧元提高到2010年的20亿欧元。美国也表示，其贸易援助则将从今年的13亿美元增加到2010年的27亿美元，但援助必须与扩大市场开放和取消扭曲的贸易补贴联系起来。

　　 发达国家在贸易援助上如此“慷慨”，一定程度上是为了缓和来自发展中成员的批评，因为发达国家在削减农业补贴和农产品关税方面不肯作出实质性让步，是多哈回合谈判整体陷入僵局的根本原因；其次则是为了拖延在削减农业补贴和开放市场方面的行动，从而减轻来自国内相关利益集团和贸易保护主义者的压力。

　　一些发展中成员对此则持谨慎态度，并表露出担心：发达国家可能以贸易援助替代其他援助，或以此来诱使发展中国家和最不发达国家在开放市场等其他关键议题上作出让步。

　　卢旺达财政部长保罗·马纳塞·恩舒蒂认为，贸易援助不应导致发展中国家和最不发达国家在香港会议上降低要求，同时它应该是独立的议题，而且应以赠款方式提供。

　　世贸组织副总干事瓦伦丁·鲁古瓦比扎强调，贸易援助只能是多哈回合其他成果的补充，而不是替代物。贸易援助计划不能与其他发展和减贫计划争夺官方发展援助资金，如果需要更多的资金来帮助发展中国家和最不发达国家建设贸易基础设施，就应额外筹集资金。

　　丹尼·莱普泽格说：“发达国家不能继续拒绝给予最贫困国家贸易机会。减免债务和增加援助对发展中国家有帮助，但如果没有新的市场和新的就业机会，减债和援助就不是根本的解决办法。只有给予最贫穷的人们获得工作和赚取收入的机会，世界才会变得更公平和更稳定。”

　　他说，对于许多发达国家来说，讨论削减农业补贴和取消对某些农产品和行业的保护，可能感觉不舒服，但这种不舒服与发展中国家中每天生活费不到1美元的数以亿计的人们遭受的痛苦相比，就算不了什么。“我们必须为那些极度贫困的人们创造机会。贸易是增长的发动机，也是穷人的希望所在。贸易谈判可以带来这一切，但到目前为止，谈判的情况令人失望。”

　　“全面谈判模式”时限出台

　　在为期一周的会议中，香港特区政府共批准了3场游行活动。由于谈判焦点在于农业问题，来自韩国等国的农民的呼声在反对声浪中尤为明显，东南亚国家以及香港本地的部分民间环保、劳工等团体成员也是抗议活动的主要参与者。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市场经济研究所副所长程国强指出，其实大多数反对者并不是否定自由贸易，而是反对不公平、不透明的国际贸易规则，以及由此给本国产业和个人生计带来的损害。

　　参加游行的人士说，加入经济全球化的阵营，你就能得到自由贸易的好处。但问题是，发达国家力量强大，他们控制着世界贸易，而贫困国家只能被牵着鼻子走，永远都处于不公平竞争的下风。

　　但多哈回合谈判取得成功将为世界经济带来3000亿美元的额外好处，将使发展中国家受益。因此，无论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都希望香港会议能够巩固多哈回合谈判已有成果并为今后的谈判创造有利条件。

　　 拉米提出一个包括关税和补贴减让具体比例和日期的“全面谈判模式”必须在香港会议之后的几个月之内完成。“尽管我们前面有很多困难，我对于部长们在香港会议上取得一些进展非常乐观。就像我所强调的那样，多哈回合谈判必须在2006年底前结束，香港会议必须完成多哈回合谈判的三分之二。”

　　据悉，关于这次香港会议的宣言草案，首先是要总结2004年7月以来各成员方所取得的成果，另一方面是要为下一阶段的谈判奠定基础，以便能够尽快达成一个“全面谈判模式”。

　　 其实，在12月6日世贸组织就曾达成了一个协议，同意修改世贸组织关于知识产权的规则，以便让穷国可以在紧急情况下，进口廉价的仿制专利药，从而有效地控制和缓解公共健康方面的危机。这也是世贸组织创立以来首次对其规则作出修正。

　　 “这说明世界贸易组织规则并非硬石一块，它们也在发展，能够随着需求的变化来调整”，拉米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