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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极静,从前院子里小孩子的嬉戏声再没有飘起,在普宁大坝镇寨河村里,一座早前被血洗过的三层小洋房声德楼,刚刚被消毒药水清理过。冬日的阳光无力地照射在紧紧闭着的门楣上,里面躺着一位身中两刀刚刚出院的女人陈孟燕。偶尔睁开眼,她再见不到从前椅子上悠然地冲功夫茶的丈夫陈军声了。屋内布满灰尘,屋外满地枯叶散落。
面对爸妈的惨剧,陈宝丹的心在流血,但抹干了眼泪。
陈军声是个爱读书的聪明孩子,高中毕业后,他被下放到海南的农场。种菜和开机车之余,随着改革开放浪潮掀起,他开了个杂货铺做各种买卖,当地人连连称赞“这人真了不起”。29岁那年,他回家娶了同村的19岁女子陈孟燕,两口子双双到海南闯荡,孩子生下来后带回家让老人家养。他一个人扛几个人的活,从早干到晚,而她一直是他的好助手。
1990年,时常把“落叶要归根”挂在嘴边的他回家乡盖了村里第一座新洋房“声德楼”。四年后,几个孩子渐渐长大,他结束了海南的生意,和妻子回家定居。“虽然小时候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但爸爸很疼我们,每次出门回家,总会给我们买来很多零食和新衣服。”女儿陈宝丹说。4岁那年,父亲给她买了一个洋娃娃玩具,那时同村的小朋友都没有见过洋娃娃,人人都很羡慕。
宝丹上小学时,考试总是拿第一,父亲每次回家看到奖状,总会搬张凳子把奖状贴在大厅里最显眼的地方。如果她拿不到100分,他又会逐题看女儿错在哪里。
宝丹说,父亲很瘦,一副很劳累的样子,“但他对着我们的时候总是笑得很轻松,有什么压力都放在心里。”很多回半夜宝丹醒来,发现楼下有灯光,她走下楼梯偷偷地看见父亲独自坐在椅子上苦闷地抽烟。事实上,回家乡后,陈军声和朋友合伙做煤矿生意亏了钱。此后做雨伞批发生意,每把毛利只有1毛钱,经济状况大不如前。
“那时候年纪还小,不理解爸爸的很多决定,还跟他闹脾气。”中考那年,成绩优秀的陈宝丹想上高中考大学,但父亲劝她读职校:“女孩子要学一技之长,以后出来社会才不怕。”她很生气,闹也没用,写信给父亲倾诉他也不予回应。只知道父亲那段时间总是四处打听职校什么专业吃香。许多年后,她才从母亲口里知道父亲的苦心,当时家里生意不好,他怕女儿读了高中后无法继续供读大学,没有一技之长会没前途。
读完职校后,宝丹决定把家里的钱留给弟弟将来上大学,自己出来广州闯。父亲却不同意:“女孩子不要太苦,有份稳定的工作就好。”但好强的她还是坐上了来广州的车。那天风很大,她叫他不要送了,他却执拗地看着女儿上的车开走了才离去。谁知,这竟是父女俩的最后一面。
翻阅父亲的遗物时,宝丹有一个惊讶的发现:20年前,陈军声用一个厚厚的本子记录了妻子怀胎时女儿生长的每一天状况,包括什么时候听到孩子踢动,第一回贴在妻子肚皮上听见孩子心跳时的心情……
要尽快给爸爸讨一个说法
记者:你是怎么得知父亲的死讯的?
陈宝丹:10月13日晚饭后,家乡的老师打电话给我说同学们都在议论我父母亲被砍的事,当时我整个人惊呆了,连夜坐上回普宁的最后一班车。我一直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直到回家看到墙上的血和爸爸的尸体。
记者:当时心情怎样?
陈宝丹:(哭)很伤心,因为事发前一天我才给爸爸打过电话,快要出差和升职了,想在春节回家时给他和妈妈各买一份礼物。他听了以后很高兴,聊了很多我工作上的事。我问他买西装好不好,他说只有妈妈才知道他的尺寸,买件暖身的大袄就行了……
记者:在惨案发生后,我发现你一直很坚强地面对。
陈宝丹:因为我觉得父亲一直在看着我,他有很多话想说。现在家里只能靠我了,我一定要为他讨回一个说法。
记者:我看见你手里有一大叠材料,你是寻访过很多部门吧,最新情况如何?
陈宝丹:现在凶手已拘留,普宁公安局已经破案,案子已呈交到普宁市人民检察院。现在面对妈妈的医疗费、我爸爸遗体的冰冻费等一笔笔巨额的数目,我只能勇敢地面对。最担心家人的人身安全
记者:你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
陈宝丹:最担心家里母亲和弟弟的人身安全,凶手的老婆孩子现在都失踪了,而法院还没把案子判下来。
记者:有没有考虑过日后的生活?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还有卧病在床的母亲都要养?
陈宝丹:(深呼吸)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好……靠我一个人的工资,能否养活那么多人?不过现在我准备让大妹妹出来打工,到高尔夫球场做球童。
记者:发生这件事让你感触最深的是什么?
陈宝丹:中国农村的法律意识还很差,我相信凶手如果知道后果这么严重,他一定不会这么做。而且村委的力量几乎没有发挥出来,他们只说没办法,叫我去找亲戚帮忙。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村干部和镇政府人员到我家去看一看,关心一下。而我也早向民政局申请经济援助了,至今没有答复。
死者女儿陈宝丹柔弱但坚韧。
生平:陈军声
1954年3月28日(农历)生于广东省普宁市大坝镇寨河村。高中毕业后在海南岛农场工作,靠种田、做生意为生。
1984年结婚,育有三女二男。1990年回普宁家乡定居。
2005年10月13日某村民因陈军声的儿子偷菱角便向陈勒索5万元未果,遂持刀进陈家向陈连砍15刀,陈当场死亡。年仅51岁。
亲友印象
身高170cm,非常瘦削,他从早忙到晚,看上去总是很劳累。
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心事重重地蹲在地上抽烟,为家里的经济状况忧心。
老实、大方,从来都不懂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感情,但在行动上对家人十分体贴。
喜欢读书和看杂志,比如军事的书和《邓小平文选》,也很喜欢和小孩子玩。
采写手记
这个20岁女孩从法医手里接过被砍掉头颅的父亲沾满血迹的上衣,她的心几乎碎了。从此以后,她再也见不到父亲身影,原本由父亲一人支撑起来的家现在全部落在她脆弱的肩膀上。
接到家乡老父噩耗那天起,在广州打工的陈宝丹的身影开始频频出现在普宁市公安局和大坝派出所。她四处劝说目击父亲被杀时在场的乡亲站出来作证,但邻居们闻风纷纷躲到屋子里;她寻求当地某媒体帮助,却得到“法院还没判决,我们帮不了你”的回答。
但是,倔强的她并没有灰心放弃,“我一定要为父亲讨回一个说法。”
11月15日,她只身来到广东省公安厅上访,前路才透出一丝曙光:她获得一份法医鉴定结论通知书,于是带着材料奔走于律师事务所和民政局之间。11月24日,拿到结论书的她立刻坐车回乡,打算处理大坝镇政府多次催促她办理的父亲后事,却发现费用已高达1万多元,她寻求民政局和寨河村村委会的经济援助,无果。
如今,她只好把父亲的尸体搁在殡仪馆,回广州边打工凑钱,边四处寻找法律和经济援助。各界读者如有意提供援助,请联系本报记者。
名人挽联
药是当归,花宜旋复;虫还无恙,鸟莫奈何。
黄遵宪自挽
涕泣及牛衣,卅载都成断肠史;废残难豹隐,九泉稍待眼枯人。
牛衣:《汉书·王章传》:“牛衣对泣”,喻夫妻共守贫困。陈寅恪自挽浮沉宦海为鸥鸟;生死书从似蠹虫。
纪昀自挽
倘此日骑鲸西去,七尺躯萎残荒草,满腔血洒向空林,为谁来歌骚歌曲,鼓琵琶井畔,挂宝剑枝头,凭吊枯木秋魂魄,情激千秋,纵令黄土埋予,应呼雄鬼;
喜今朝化鹤东还,一瓣香祝完本性,三身月显出金身,愿以此为樵为渔,访鹿友山中,订鸥盟水上,销磨锦绣热心肠,逍遥半世,只怕苍天厄我,又作劳人。
左宗棠27岁患病时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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