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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6月22日,中央军委主席胡锦涛在会见武警部队第一次党代会代表和第八届“中国武警十大忠诚卫士”时,与丁晓兵同志亲切握手,并勉励他说:“你是党和人民的功臣,党感谢你,人民感谢你!希望你保持荣誉,为党和人民再立新功!”刘海山摄(新华社发)丁晓兵为战士示范打背包的技巧。本报记者陈剑摄
有人讲,三代才能培养出一个贵族,丁晓兵没有见过;但他家却是三代出了一个英雄。
今年40岁的丁晓兵出生于安徽合肥,现任武警驻江苏某团政委。
丁晓兵的爷爷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父亲也曾是军人;丁晓兵是家中长子,父亲满怀希冀地在他的名字中取了个“兵”字,可谁也没想到,这个兵很快就成了一名英雄。
闯过鬼门关的铁汉子
丁晓兵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干脆跳级读。学有余力,家人送他去学武术和绘画,他精于长拳和国画;长拳是武,国画是文,文武双全。
1983年10月30日,丁晓兵应征入伍。由于训练成绩突出,他被破例选入侦察排,随部队执行重大军事任务。
后生可畏,他迅速成长为一名捕俘手。执行任务前,他们照例要留下遗书;回来后,丁晓兵照例要把遗书撕得粉碎———他留下的是一堆通报表扬和嘉奖。
丁晓兵入伍刚满1年那天,他们奉命执行一次特殊的强行捕俘任务。返回途中,狡猾的敌军发现了他们,报复的火力铺天盖地而来。
突然,一枚手雷正好砸在丁晓兵身上,滚落到被押俘虏身边。来不及想,丁晓兵抓起就扔,出手之际,手雷炸了。几秒钟昏迷后醒来,他发现右臂断了,只剩一点皮肉相连,鲜血从动脉中往外喷涌。他毅然拔出匕首,割断皮肉,将断臂别在腰间,简单止血后继续回撤。
翻山越岭走了近4个小时,当看到救护队时,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后面的故事差点就断了。测不到血压和心跳,医生判断丁晓兵不行了。幸亏连队的卫生员为他擦血时,偶然发现残留在鼻孔边的棉花丝还在动。军医们切开了他小腿的静脉,强行压入2600CC血浆,他奇迹般地恢复了心跳。
飞机将丁晓兵送到后方医院,昏迷两天三夜后,他苏醒了,眼前一片洁白,病房里没有人,自己的右臂也不见了。
枪林弹雨洗礼过的丁晓兵成了名副其实的英雄。他荣立一等功,“为边陲优秀儿女挂奖章”活动组委会专门为他特设了第101枚金质奖章。
光环罩着他,鲜花拥着他,邀请函也铺天盖地而来。他作了100多场报告,直接听众达10万余人。
身为老兵的父亲却淡淡地说:“儿啊,这个时候你可千万别昏了头,别看你风光,你还是你,而且是少了一只手的你。”
丁晓兵知道自己是个兵,而且打心眼儿里热爱部队。组织要他提要求,他的回答很简单:“一要学习,二要工作,不离开部队。”
丁晓兵被破格录取到南京政治学院读书。
宝贵的学习机会在以前对他是种幸福,现在却成了考验。简单如记笔记,他左手总跟不上,一个月里他摔了9支钢笔。
发脾气不解决问题。他开始抄写《资本论》,不久,速记问题迎刃而解;课余他还练起了书法和绘画,两年学习结束时,学院为他举办了个人画展。这个要强的人硬是由左手不会写字到写出一手漂亮的毛笔字。
毕业了,学校想让他留校任教,他感谢组织关心,但有自己的想法———他打报告要求到最基层的部队带兵。老师、同学都吃了一惊,他从容地说:“我要一路走得踏实。”学校尊重了他的选择。
未来会怎样,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与地球接吻最多的人
1988年,丁晓兵来到了自己曾实习过的某团8连任指导员,成为一名普普通通的军人。
紧急集合是考验部队快速反应能力的基本课目,丁晓兵来到连队第二天就碰上了。当他好不容易捆好背包冲出去的时候,全连官兵已等了他5分钟。5分钟!部队可以再紧急集合一次。他从战士们的眼神中读出了怜悯。
通信员心疼地说:“指导员,让我替您打背包吧。”丁晓兵火了:“你帮得了我一时,还能帮我一辈子?!”
他躲在房间里练起了打背包;嘴破了,牙断了,背包带被血染成了红色……他竟然成了全连打背包最快的一个。
领导劝他,你身体不便,有些课目可以免训,没人会跟你过不去。丁晓兵说,就当我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吧。军人的军事素质决定了他在战场上的生死,丁晓兵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练投弹,他把训练弹绑在绳子上,绳子又系在树上;半年练习,他拉断了6根绳子。考核时,他左手一抡,58米,优秀。
冲锋枪卧姿射击,他一次又一次地扑在地上,别人戏称他是“与地球接吻最多的人”。有战士不服,向他挑战,丁晓兵举枪射出5发,命中47环,绝对优秀。
他甚至练会了百米障碍、单杠、开摩托车。他只有一只手,可训练也的确有一手。
丁晓兵从不服输。一次歌咏比赛,8连拿了第二。丁晓兵说,这个奖牌不许进连荣誉室,那里全是第一,没有第二。把它挂到学习室,当作耻辱镜。
带兵带气。丁晓兵带出的8连兵到了哪里都斗志昂扬。在中国军队的文化体系中,“嗷嗷叫”是对一支队伍士气的最高评价,8连就是这样一支嗷嗷叫的连队。
师里进行建制连对抗比武,12个课目,8连取得9个第一,两个第二。从此部队上盛传:只要8连参加的比赛,其他人都只准备夺第二。
丁晓兵所带的8连远近闻名,军区准备将其树为重大典型。
一帆风顺常常是人们的祝福语,其实生活中并不都是这样。就在军区工作组下来的节骨眼上,连队出现了伤亡事故,在外集训的丁晓兵赶回去,主动承担全部责任。虽然调查组最后给出了公正客观的评价,但连队毕竟出了问题。
丁晓兵后来被授予三等功。出了事故的连队还能有人立功,可见这支队伍是多么的优秀。
没有带不好的兵
周围人依旧忙碌,丁晓兵却赋闲了,他将被调到政治处当新闻干事。
国人的世俗生活中,干部任免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触碰到他们敏感的神经。从模范8连出去的干部都无一例外地得到提升,而丁晓兵却是第一个平级调动的。很多人将这个变动解读为:在这个可有可无的位置上,你干1年就可以脱军装走人了。
丁晓兵舍不得这身军装,家中的衣柜里,除了军装他没别的衣服,就连影集里也几乎找不到他穿便装的照片。
他又来到驻地的烈士陵园,这是他在部队上养成的习惯。
苍松翠柏中,几百位从1927年以来为国捐躯的烈士安葬于此。丁晓兵总是慢慢走过绿树掩映的长长甬道,缓步踏上纪念碑台阶,用左手,庄严地敬上一个久久的军礼。然后再围着碑后的墓群走一大圈。
陵园里太岑寂了,静得可以听到叶落的声音,那是他在用心灵和先烈对话吧。
走出烈士陵园后,人们看到,丁晓兵又精神饱满地投入到新的工作中去了。
宣传报道对丁晓兵来说是全新的。第一篇稿子他写了1500字,满怀希望地寄出去,他想怎么见报也得有巴掌那么大一块吧。报道终于见报了,丁晓兵却傻了眼:除去标题和“本报讯”,稿子只剩下了61个字,巴掌只剩下了根手指头。
61个方块字也给了丁晓兵无穷的动力,他痴迷上了写稿。在不长的1年时间里,丁晓兵竟发表了100多篇报道,平均3天1篇。
1996年9月,部队转制成为武警,此时的丁晓兵已是二营教导员。二营在外省执勤多年回到团部,士气散,没有先进连队。但丁晓兵在全营大会上的讲话让官兵们记得很清楚:“只有不会带兵的干部,没有带不好的兵!”
苦不苦,想想丹阳湖。驻地附近的丹阳湖每逢夏季就闹水灾,部队每年冬天就趁枯水期去那里修筑堤坝。丹阳湖的二月真冷,早晨起来,棉裤被冻成了“冰桶”,战士直接蹦进去,成了机械人;热粥喝着喝着表层就冻上了。
困难是墙头草,你强他就倒。丁晓兵甩掉假肢,和10多名党员干部组成了“突击队”,干部挖泥,战士抬土。旗子竖起来,口号吼起来,丁晓兵身先士卒,在一步三滑的冻土上往来奔驰。疲惫的战士们看着丁晓兵那在风雪中翻卷的空袖管,一个个劲头又来了。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工地上却是热火朝天。全营官兵1个月里不洗脸、不刷牙、不刮胡子,硬是提前完成了任务。
同年10月,部队参加演习后徒步回营。丁晓兵激情彭湃的战前动员,让疲惫的官兵们重新鼓起士气,他们喊着口号一路奔袭回营。又是一支嗷嗷叫的队伍!
一日为兵 终身有情
2002年12月,丁晓兵被提升为团政委。职务的升迁没让他忘掉在连队时的那次事故———一名患精神抑郁症的战士自杀事件,在丁晓兵心中留下阴影。
他偶然在一篇文章中读到美军安排有随军牧师来消解士兵的心理压力,丁晓兵颇受启发。随后,他邀请了不少心理专家来团里授课,开展咨询。他自己也下到连队蹲点。
6连有个战士,每逢苦累时就开始自虐:5公里跑下来后用弹匣把脑袋砸得满是包。干部认为他偷懒,丁晓兵得知后建议送去心理治疗,结果发现是狂躁症,用药几天就好了。
积累不少经验后,丁晓兵写出了《心理自我调节12法》,官兵人手一册。战士们发现,原来对着后山喊两声、讲讲笑话都有助于心理健康。
此后,部队开始全方位重视官兵心理问题,心理医生进军营被当作新闻广为报道。
驻地的冬天异常寒冷,丁晓兵雪夜巡视新兵营。一只手查遍了385双手,他记住有36个新兵生了冻疮。第二天,每名新兵都收到一副手套,冻伤的外加一盒冻疮膏。古人讲“爱兵如子”,也不过如此。
男儿膝下有黄金,梁永清给丁晓兵跪下了。“政委,我已经脱了军装,就给您磕个头吧。”丁晓兵还没反应过来,梁已经跑远了。
梁永清两年前查出白血病,骨髓多次配对不成功,他自己绝望,医院也丧失信心。丁晓兵没有放弃。他辗转各大医院,恳求专家会诊,团里花费20万元,终于将梁永清的病情控制住。退伍前,病已痊愈。丁晓兵又联系医务部给他评了伤残,专门发函请地方政府妥善安置。一日为兵,终身有情。
男儿有泪不轻弹
爱有无大小?有!牺牲奉献、浩然正气,此乃大爱。
干部陈接平转业,为了让他有个好着落,丁晓兵翻遍电话簿寻到一条线索。大年初二,他提着两瓶酒冒雪在一位老领导家门口守候两个小时,那是他第一次“送礼”。
丁晓兵家住房64平方米,三代5口蜗居其中;除去他“闲人禁入”的书房,老小生存条件实在“恶劣”。驻地一位房地产老板得知情况后,游说丁晓兵担任形象大使,许诺只要出席开盘仪式,对镜头讲几句好话,就能以成本价购得160平方米大房一套。丁晓兵一口回绝:“给员工作报告,可以;做形象大使,不行。要做,我就做党的形象大使。”
丁晓兵的身上还残留着20多块碎弹片,每逢阴雨天就隐隐作痛。2003年7月,淮河告急,丁晓兵带队赴安徽抗洪,此时这些弹片却又开始折磨他。
17日,寿县瓦埠湖高西闸堤坝突发管涌。暴雨如注,沙袋、木桩入水即没,管涌喷出的水花越来越大。
丁晓兵和几位团干部急红了眼,扔掉喇叭,冲进了堵管涌的队伍。身先士卒就是无声的命令和决心。
口号声、歌声、雷声响彻大堤。浓浓的战斗氛围中,沙袋如雨,树桩如林,官兵们累得尿血,一名战士脚上刺入注射针头都浑然不知。
5个小时后,管涌堵住了,寿县古城免遭灭顶之灾。
激战过后,丁晓兵才感觉断臂处刺痛难忍。原来经洪水长时间的浸泡,他的残肢伤口缝合处严重溃烂,一块乌黑的弹片从肉里探出了头。丁晓兵悄悄到卫生队要了消毒棉球,躲进房间里,用针将弹片刮了出来。
有人感叹,“强者”这个词已经不能概括丁晓兵了,他应该属于“超人”。
他太强大了,强大到连他本人都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二级甲等伤残军人,强大到他周围的人也会常常忽略他是少了一只胳膊的人。
有人做过统计,丁晓兵及其所在单位先后为团史馆增添了包括奖章证书和奖杯在内的288份荣誉。
这是一个什么人呵?!
这个“英雄”已不是字典里的解释所能涵盖的。他用整整20年的点点滴滴铸就了一个新的英雄,而这个新生的英雄不正是一个军人、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的写照吗。
丁晓兵不喜欢别人称他是完美主义者,他说,我还有太多不完美的地方。
前两年开始,丁晓兵父母的生活陷入窘境。母亲单位倒闭,父亲患心血管疾病,弟弟夫妻下岗,靠贩卖蔬菜维持家计。
听说他当了政委以后,弟弟缠着母亲拉了一车花菜想卖给团里,还想承包团生活服务中心。
没想到丁晓兵竟无情地回绝:“这不是咱家的部队,我说话不算数。”弟弟不服气:“买卖公平,我和别人竞争。”
“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弟弟。”
“你真没用。”
丁晓兵的母亲没吭声,拉起小儿子回去了。她对小儿子说:“小娃啊,你哥不容易啊,他想当个好官,咱不能让他腰杆不直。菜烂了也不能在这儿卖,以后喝稀粥咱都不能来了。”
望着老母亲和弟弟远去的背影,丁晓兵心里一酸:老母亲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会来找他。当年他受伤时,从未出过远门的老人家借钱千里来探视,中途突发肾炎差点死在半路上……
他找了个僻静处,让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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