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2月28日,涟水县王嘴村支书王伟章当选省精神文明建设新人新事,他的“政绩”是个别样的农民社区———
宽阔的水泥路、花坛、农贸市场、超市、学校……白墙飞檐,两三家的小楼连体而建,错落有致,散布社区。
小楼间,有零星的草堆和菜地。鸡在院里跑。楼尽头,猪在哼叫。占地200多亩的社区四周,不见围墙,只有连绵的青青麦地。
作为苏北农民集中居住的样板,王嘴无比独特,它把城市与乡村的元素“熨”得那么妥帖。
原地“城市化”
年轻人出门打工,赚钱盖楼,老人在家看孩子拾掇田地,这是王嘴村社区流行的生活。
61岁的吉士南留恋稻草烧的饭,“儿子喜欢烧液化气,说干净。”吉家厨房横跨几个时代:烧柴的大灶,液化气,电饭煲,煤球炉。老太太说,“盖楼花掉7万元。到这儿,生活方便!过去,孙子上村小,离家二里路,一下雨,路又烂又滑,没法走。现在,他在小区上学,出门水泥路,不用送。”
71岁的顾洪德,念过中专,更会提炼经历。上世纪70年代,他盖了茅草房;1996年,翻建瓦房;去年底,到社区盖楼房。“房子越住越大,从60平方米变成200平方米,条件越来越好。一楼是大客厅,楼上楼下六间房,住不完!”顾洪德管自己家叫“城市化”,“电话、电视、抽水马桶,样样有。洗澡有两个地方:楼上有太阳能淋浴,楼下有盆浴。”
顾洪德说,拆旧房盖楼房,看中这里有“发展前途”。
“出门有公交车,十几分钟到镇上。在小区,买菜买药买种子买化肥,哪样买不到?过去,就怕中午来亲戚。现在,12点来人也不怕。老伴烧锅,我跑几步把菜买回来。”
他很会精打细算:液化气,火头旺,炒菜;稻草,烧饭烙饼;电饭煲,中午热饭;煤炉,冬天烧水。“液化气,一天一块钱,煤球一天八毛。每月电费20多块,伙食费200多块。一年生活费三四千元。”他感慨,有钱就能过上好日子,“我一周吃两顿肉一顿鱼,青菜萝卜田里拔。从前,哪有精力跑集镇?”
实惠领着农民进社区
全村1728人,耕地2303亩;没一家企业,集体收入接近零。
如此穷村推行农民集中居住,似乎有些乌托邦。王嘴村支书王伟章连声称难,“1999年,市里搞三集中试点,我算算:家家散居,宅基地加茅厕加猪圈,每户一亩二分地。集中居住,每户不到四分地,全村能省2000亩地!”
第一年,九成农民拒绝跟着王伟章“发烧”,仅有20户,搬进规划点盖房。
当进社区得到的实惠,超过搬迁成本,农民才会来“赶时髦”。王伟章向市县财政争取100多万元,修社区道路、铺下水道、盖集贸市场。而公共服务尽量推向市场。“村里把一口深水井20年经营权交给个人。原来村小学,全县倒数第一。苏州老板接手后,扩建校舍,从幼儿园到初中一条龙,在校生从200人增加到1200多人,水平超过镇小。”两次交易,给社区农民“换”来实惠:花60元,全年喝上自来水;孩子出门有书念。村里则拿到40万元,雇了5名农民,打扫社区,清运垃圾。
社区人气走旺,消费渐热。靠市场、主街道的百余间门面房,成了抢手货。分给谁?抓阄!“房子大小分几档,各家自选。想到哪里盖房子,一律靠抓阄。”手气好的,盖好房子,底层两间出租。“有五六十间已租出,给人家开店,一年收入千把块钱。”开门市的,收入也不错。王伟章女儿租房子开药店,年收入七八千元。
农民进不进社区,全凭自愿。一旦“抓”定位置,得按规划风格,限期盖房子。每户腾出的宅基地,复垦后,扣除新房占地,余下归各家。谁家进社区,就能多种几分地。到去年底,王嘴360户农民中,287户搬进社区,有60户报名参加下轮抓阄。
向“农民习惯”妥协
王嘴村社区向农民妥协的地方很多。“农民用不惯马桶,我们盖了16座公厕;村里允许农民在小区堆草,允许在指定空地种菜,今年将给每户就近调两分菜地。在每排顶头,允许盖猪圈。”社区现有20多户盖了猪圈,养猪40多头。不过,大家养猪积极性在下降,“出门打工一年,够养上百头猪。”多数农民,不再养猪养鸡。顾洪德说,“养一趟鸡,臭烘烘的,影响左邻右舍,不如花钱买蛋吃。”
社区房屋套型,原先按城市家庭设计,农民嫌小。王伟章领着瓦工,跑邻村,汲取好式样。“我们修改设计,把房屋宽度从5米多拉到8米甚至11米。这样,家家一楼堆粮食,做车库。大门一开,开着拖拉机去种田。”
采访后记妥协可贵养了40多头猪,还能叫社区?夜卧王嘴,乡村的宁静淹没了记者的“城市眼光”:容忍农民养猪,看似无奈,其实是尊重乡村演进过程的理性选择。与集体经济实力雄厚的苏南不同,穷村王嘴没资本发补贴,免费供应公共服务,吸引农民改变居住方式。王嘴式的农民集中居住,传递两点信息:第一,即便在苏北,农民也渴望过上更好的生活。王嘴700多名劳动力,九成出门打工,他们从城市赚了钱,受到城市生活的辐射;第二,推进农民进小区,应尊重农民世代积淀的生活观,满足农民现实的利益诉求,不能拿城市尺度抹杀农民习惯,更不能拿“时间表”赶农民进小区。本报记者孙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