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节,我去中蒙边境采访,在连绵起伏的大山里与二级士官王北星相遇。他是新疆军区某边防团的刮路机械手。
每年初春,戈壁滩上的红柳泛出第一抹新绿,王北星便驾驶刮路机上路。上山前,他会记着给家里打个电话,告诉父母他上山了。 在山上维护了7个月边防公路,回到山下,已是冰雪季节。
那天,见到王北星时,他满脸灰尘,驾驶一台刮路机在雪山险道上缓缓移动,后面一辆不足6平方米的宿营车,是他和上等兵范伟伟的“家”。
刺骨的寒风在茫茫荒原上呼啸,打在脸上如刀割。远处是山,近处是山,山拥着山,满眼都是黑褐色的山。通往边防哨所的简易国防公路,像一条灰色飘带,在深山峡谷里缠绕、起伏。
太阳还有一竿子,王北星从驾驶室探出头对范伟伟说:“收工,赶紧拾柴做饭。”
“宿营车上有煤气灶,咋不用?”“气用完了,埋锅做饭是我的拿手戏。”他随口答道,挥着锹埋头挖灶。
我搭不上手,只能站在旁边看。范伟伟来自河南汝州,在家别说做饭,连盐和味精都分不清,跟王北星上路4个月,已经会炒十多样家常菜。但宿营车上条件有限,没法蒸馒头,他俩只能天天吃米饭和面条。“今天改善伙食,白菜炖肉。”王北星说着转身从车厢外挂钩上取下一块砖头大的干肉,放在菜板上用刀砍下一小块,放进大碗里泡着。他说,山上风大,新鲜菜三五天就干了,有鲜菜就抓紧吃几顿。我揭开装菜的纸箱,蒜薹和茄子已干了,只有土豆、白菜和胡萝卜还能吃。
漫漫山道上,最珍贵的是水。两只塑料水桶,装60公斤水,用完了到边防连或有水的河沟才能补充。一盆水,洗完菜洗碗,沉淀后,再加到刮路机水箱里。夏季,山里有时几个月不见一滴雨水,遇不上水源,一两个星期都没水洗脸。
吃过晚饭,已是暮色四合,沉寂的大山看不见一星灯火。王北星端着脸盆从水箱里往外放水。他说,夜里温度会骤降至-20℃,水箱可能会冻。我问他,“发动机不熄火,行吗?”他抬起头望着我,半天,他说:“转一晚上要烧25公斤柴油。”团领导怕他们路上寂寞,要给宿营车配影碟机和发电机,王北星说:“太浪费油,寂寞了我们看书。”
在荒寂的群山里工作久了,夜里听到狼叫都觉得亲切。刚上山时,王北星和范伟伟都有说不完的话,可两个人肚子里故事再多,也有讲完的时候。讲烦了,听腻了,常常相对无言。有时在路上干一天活,也见不到一个人影,寂寞了,两人就在山上撒开腿跑一趟5公里,或者敞开嗓子在刮路机的隆隆声响里吼几曲。
夜里,宿营车里冷得像冰窟,烛光跳动,寒风在车厢外“呼隆呼隆”地刮着。除了风沙拍打车厢的噼啪声和呼啸声,大山里再听不到别的声音。我们裹着大衣和棉被,聊了一整夜。早上天不亮,王北星和范伟伟就钻出宿营车忙活开了。我正收拾行李,王北星爬进宿营车说:“王记者,今天是几号?”“2005年10月9日。”他翻出一个用细绳扎着的台历,上面的日期只翻到9月28日。“我还想着过国庆节呢。”说完,他看着我直笑。
分手时,王北星和范伟伟并排站在刮路机前为我送行。车子驶出很远,我回过头,他俩还站在那里挥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