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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一向我去了趟青山祠,想找一点少年时的东西,但青山祠根本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青山祠了青山祠旧影。罗斯旦 摄
福王赵汝愚的墓今犹在。罗斯旦摄
我的少年就丢在青山祠。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父亲被打倒了,戴上了“叛徒、当权派和走资派”的帽子。那年月有点乱搞,制造了很多莫须有的帽子。“叛徒”的帽子是让少年的我深感屈辱的。“文革”前有部电影叫《红岩》,红岩里有个很著名的反面人物,叫甫志高。甫志高被“双枪老太婆”一枪打死了,因他背叛了革命。父亲被打成“叛徒”,我童年的脸面也随之黯淡了。我的童年是在一师范度过的,之前父亲是一师的校长,做儿子的我就有几分荣耀。1967年,父亲被打倒,一家人就被一师的造反派赶了出来,赶到了青山祠。记得那是个很冷的冬天,地上结了冰,屋檐上吊了长长的冰锥,晶莹透亮的。
青山祠一号实际上是一师四宿舍。住着四户人,都是从一师大宿舍里赶出来的“坏人”。一户姓吕,被打成地主,吕地主家只剩了两个老女人;一户姓李,当年是个“右派”,只身一人住着;还一户姓郑,男的于“文革”中忍受不了造反派的迫害,跳楼自杀了。再就是我家。那时候我八九岁,我弟六岁,两个姐姐也只是读小学,哥哥却被动员到农村当知青了。在青山祠一号,因没有与我同龄的人,想玩,就只好走出去找同龄的伙伴。对门有三户人家,一户没男孩;另一户姓韩,有个与我同龄的孩子,但不记得是什么原因,我们没玩在一起。还一户,那就连姓什么都不记得,因他家的孩子还小。一旁有一户,姓邹,有个孩子与我同年。邹家有一老人,在我少年的记忆里生得很伟岸,魁梧还不是老人的特色,特色是眉毛,粗而浓,且雪白,望上去十分精神。屋里有口棺材,乌黑的,搁在两张长凳上,棺材上常摆着双布鞋,那是老人穿的布鞋。夏天里,老人常把一张躺椅摆在我窗下,躺在椅子上,跷着二郎腿,身旁搁着只洋瓷茶缸。我那时常和他孙子缠着他讲古。老人开讲前,会端起茶缸,吹一口飘在面上的茶叶,这才很畅快的模样喝一口。那茶很浓,水都成了酽酽的褐色。
邹家的对门是个理发店。理发师傅姓唐,唐师傅是我少年记忆里青山祠一带最矜持的男人,我也不清楚我脑海里怎么会跳出“矜持”二字!回想起来,那时候青山祠的男人大多不讲究,夏天里满街都是穿短裤打赤膊的,唐师傅在我的记忆里从来没穿过短裤,更没打过赤膊,大概这便是我突然想起“矜持”二字的原因吧。我从九岁到二十一岁,头基本上是唐师傅剃的。理发店的一旁是自来水站,有个老头守水,是独眼龙。青山祠的人呷水,都得上自来水站挑,一分钱三担。印象中老头有点凶,但也没看见老头吵过架或打过人。我们家搬到青山祠,吃水就得上四五十米外的水站挑。少年的我,觉得这条路特别漫长,因我从读小学四年级起,就从姐姐手上接过了扁担。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挑水,人还没扁担高,挑着水一路就踉踉跄跄的,踉跄了两三年,才显出人样。
自来水站过去,是幢两层的红砖楼房,坐西朝东,那恐怕是当年青山祠街上最洋派的房子了。那楼房住着好几户人,有户姓高,高家有个男孩跟我差不多大,他有个妹妹,比我小两岁。那个女孩在我少年的记忆里很文静,有时候我从高家经过,看见她,就想找她说话。但终究一句话也没说过,那年月男女界线很清晰,你找女孩说话,会有人笑你。红砖楼房的对面是派出所,派出所里有棵酸枣子树,枣子树的一些枝桠都伸到墙外来了。一到秋天,枣子熟了,我们就觊觎着那些枣子,但胆子再大的孩子也不敢爬派出所的围墙,只好眼巴巴地瞪着。派出所一旁的几户人家就不太熟了,好像也没有同龄的孩子。记得当年这里有一两户人家里喂了猪,母亲或女儿常出来收潲水,挑着脏兮兮的木桶子。再前面是青山祠小学,常有一面国旗在操坪上飘扬。
早一向我去了趟青山祠,想找一点少年时的东西,但青山祠根本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青山祠了。路还是那条,两旁却是一栋栋令我陌生的居民楼。奇怪的是我住过的青山祠一号还在,但改成了40号。人也换了,我住过的那间房变成了简陋的粉店,好像是卖米粉或面条吃,大张着口冲着小巷。我木木地伫立着,仿佛有一首充满激情的老歌从粉店里冲出来,打在我脸上。那时候青山祠一号几家人共用的堂屋中安了只有线广播,广播一到早晨、中午和傍晚,就有激情飞扬的歌曲不管你听不听地响亮起来。很多人都晓得我爱听老歌,车上的碟大多是“文革”时期的歌,但他们不知道,我少年时候就是在这些歌曲中长大的,是这些革命歌曲把我从睡梦中唤醒,也是在这一支支激情澎湃的歌曲中吃的中饭和晚饭。
青山祠
位于天心区妙高峰北麓下,原有青山祠,系祭祀福王赵汝愚,后祠废,存其街名。今街已拆建居民小区。赵汝愚墓犹存,占地约500平方米,墓葬坐南朝北,南依妙高峰,北砌高约4米的石基。墓壁上嵌石碑,上刻“南宋忠定赵福王墓”。赵汝愚,宋宗室,江西余干人。宁宗时为右丞相,后被奸臣所忌,贬永州,至衡州时暴卒,归葬长沙,理宗时追封福王。赵汝愚墓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解放前明宪女中曾建在青山祠。摘自《长沙老街》(陈先枢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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