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我们重回抗战的情境和语境,在全民如潮的纪念和愤激中,我们试图通过自己的努力,触摸曾经的激情,感知历史的足音,担当民族的责任。
从潘家口水库水面望过去,山色空濛,可以入画了。
于是,想念喜峰口就成为了一种廓大的、正史和野史纠缠的混沌图景。正史说,1933年的喜峰口战役是长城抗战重要的组成部分,不过,划破云空的大刀片,最后还是没能阻挡住日寇前进的步伐;野史说,29军喜峰口一战成名,大刀队成为惩罚凶顽的利器,一直“向鬼子们头上砍去”。
70多年过去,抗战胜利也已经60周年,意识中的那柄大刀,依旧宝刀不老,穿越苍茫的民族记忆,破空而来,愈来愈散发着沉稳的光芒。
那是一柄全民抗战的大刀。“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的著名歌曲,正反映了全社会的情绪,甚至是一个时代的情绪。大武汉如是,太行山亦如是;滇缅路如是,正太路亦如是……一个遭逢大难的民族,每每在存亡绝续的关键时刻,激发出担当的力量。
这种担当,正是今天我们纪念那场全民战争的缘由之一。
还是在1937年11月5日,北平沦陷,市民罗德俊写下自己的感慨,封存在正在修缮的白塔寺:“……战事何时终了,尚不可预料,国家兴亡难以断定,登古塔,追古忆今而生感焉,略述数语,以告后人。”
中国人民抗战纪念馆馆长王新华先生曾一再强调,国人应该树立“战胜国意识”。何谓“战胜国意识”?我想,最根本的,还是国民对民族、对国家、对生民的一种担当。猝遭战乱而不惊,坚卓刚毅,自信自强,玉汝于成。
历史经由我们的眼睛。从市民罗德俊的这些陈年言语可以看出,“战胜国”对于一个民族的意义。一群摇摆者组成的国民,大抵是散漫而迷茫的。正所谓兹事体大,不可不察。
在贯穿了2005年一个夏季的寻访中,我们从那些散落民间的抗日英雄那里,从那些硝烟已经早早散去的古战场那里,深刻地感知到这种担当和责任。大山深处、田间地头,这些依旧顶着破草帽的乡民,默默生活着、也回忆着。亲身经历都已经演绎成传奇和故事,而他们,也因为种种原因,回归到出发之前的原点。
在石家庄华北烈士陵园,我常常流连于黑压压的松柏战阵之中,有时,在白求恩那里站一会儿;有时,又到董振堂那里站一会儿。他们的故事我早已熟知,欠缺的只怕还是一个进入历史的通道,特别是怎样才能真切地感知到英雄史诗滚烫的温度?
忽一日,我良久立在一排排普普通通的烈士墓地前,那么多的墓碑,那么多的名字。顺着这些人们知道的和不知道的名字铺就的路,我知道,我接近了民族的历史、民族的心灵史。
那就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那就是像陵园的无名松柏一样,一个接着一个义无返顾地前进;那就是无数的长眠换来陵园围栏外万丈红尘的喧嚣。
在那里,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马本斋。
后来,我又看到了献县民族英雄马本斋纪念馆哈光杰撰写的慷慨文字:“第二次世界大战席卷亚洲,华夏大地未能幸免,短短数月,日寇铁蹄便踏遍中国半壁河山,中华民族处于亡国亡种的险境之中。于是爱国志士,纷起抗御,保家卫国。回族义士马本斋慨然举旗,历时七年,八百余战,拔城上百,歼敌逾万,谱写了一曲回族爱国的雄浑悲壮赞歌。”
历史的图卷猎猎展开,历史中的人物虎虎有生气,对于历史的感念重新充溢我的心头。于是,马本斋们引导我们珍藏起民族的心灵史,并时刻在身后推动着我们。
还有那位叫做沙飞的摄影家,世人感慨于其传世的聂荣臻与日本小姑娘的动人佳话,但我更欣赏沙飞拍摄下的叶子像大刀片一样的高粱、巍然耸起的古长城,这些神采贯注的物体上,寄寓了丰富的时代信息和历史记忆。
2005年,我们重回抗战的情境和语境,在全民如潮的纪念和愤激中,我们试图通过自己的努力,触摸曾经的激情,感知历史的足音,担当民族的责任。于是,我们这样开始了我们的叙述:
1945年,中国胜利了。在这个历史转折点上,套用一位诗人的话说,时间开始了。
这一年的8月15日夜,在沈从文居住的云南滇池边的一个小村里,一个60岁的加拿大老人彼得提了一个搪瓷面盆,一面发疯般地狂敲,一面满村子乱转,各处跑来跑去报信。那情景给沈从文留下印象十分鲜明,正如同日军飞机第一次轰炸南苑,微雨中从北平上空掠过时所得印象相仿佛。
“这是位于一场大规模人类战争起点与终点线上,两个并不壮观的微小景象。然而,在这条起讫点之间,却是长达8年的时间。填补这段空隙的,是万千人民的死亡流离,无数名城古都的毁灭,万千人民理想与梦的被蹂躏摧残,万千种哀乐得失悲欢的交替……”
(本报记者:胡印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