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Z是一家民营快速电子消费品企业的老板。他生产的这种产品去年全球的市场总量约30亿美元，珠三角提供其中99％的产出。通过数年打拼，小Z的企业已经成为行业的绝对“老大”。

　　能够在激烈的商战拼杀中活下来，甚至做到行业“老大”，小Z和所有竞争对手一样都在不同程度上干着偷税漏税的勾当，对政府要求缴纳的工人社会保险等，也尽量采取各种手段少交或者不交。总之，他们就是人们日常议论的“不良企业”，靠着违规甚至违法发展壮大起来的中小企业。

　　小Z现在面对选择的困惑：是“从良”，合法合规地干；还是仍然保持“半地下”状态，冒着明摆着的风险干下去。

　　光明正大“浮出水面”是非常现实的选择。小Z的企业规模越做越大，而且，为了争夺更大的定价权，小Z还在谋划扩建生产线、扩招工人。“目标大了，肯定得被税务等部门盯上，被查到偷漏税，罚起款来，企业可能一下就玩完”，小Z认为“从良”是企业走到现在惟一的出路。

　　但是，“从良”也可能让小Z合法合规地“死掉”。“从良”意味着必须缴纳不菲的税收、必须交足工人的社会保险，经营成本将大大提高。目前，这个产业的税前平均利润率只有百分之十几，如果不能提高利润水平，“从良”等于亏损，小Z的“死”还是必然。

　　能否通过提高利润水平，使企业在付出“从良”成本后，依然有利可图呢？小Z说“很难”。

　　小Z前天给外商发了近50万件货，由于价格战，每件货只能赚8美分。“你知道外商每件货赚多少吗？一个美元！”小Z有点愤愤然。尽管便宜让外商赚了是大家都明白的事，“但一分钱利润也有人干”的现实令小Z们别无选择。更要命的是，大家都靠偷漏税降低成本打着价格战，谁老老实实交税谁就等于自掘坟墓，小Z认为是行业环境在“逼良为娼”。

　　小Z说现在很想做个“良民”，“企业那么大了，实在不愿冒政策方面的风险”。可“从良”之后能否干净地“活着”，小Z心里一点底都没有，“除非所有企业都照规矩办，否则我就得死，或者重新转入地下打‘游击战’。”

　　以上叙述的是一个真实的案例。以笔者接触到的一些企业看，这类在经济学中被称为“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非常普遍。不过，听小Z讲故事时，笔者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马克·吐温笔下那个砸破玻璃，等待警察把自己抓进监狱去混饭吃的老人形象，仍然有荒诞、离奇和不可思议的感觉。

　　表面看，小Z“从良”的恐惧来自营商环境的恶劣，以及个别执法人员不尽责，导致想做“良民”的小Z们无法得到税负公平的经营环境，甚至为了生存不得已偷税漏税。如果只是这么简单，只要政府部门“作为”起来，大力打击偷漏税行为，使违法成本高昂到大家都不敢偷漏税似乎就能解决问题。

　　但事实上可能复杂得多。首先，在企业整体社会责任意识淡薄的情况下，相对营造公平营商环境的高昂成本，政府保障公平的能力有限；其次，甲地政府管制趋严，可能导致企业流向管制松懈的乙地，只要存在经济落差，就可能有地方愿意牺牲公平来发展经济，这种现实将迫使甲地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企业某些违规甚至违法行为的事实存在。另外，市场经济条件下的行业自律并非一蹴可就，最早实现市场化，多次酝酿行业自律的家电企业仍然处在硝烟弥漫的价格战中，是一个典型例子。

　　小Z的“从良”困惑和恐惧是一个缩影，折射出一个经济“细胞”在社会大环境、行业小环境中的困境。如何让小Z们走出困境，社会、政府、企业都得真正动点脑筋、想点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