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传山最近没有来电话,这让我有些意外。去年在采访外来工时认识了这位22岁的赣南农村小伙子,此后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接到他的电话。说换了工作、上了夜校或者某家职介收了非法的钱,上次说要我教他写新闻,这样他就可以给我“通风报信”了。
由于采访的关系接触到一批像李传山一样从农村来到城市的青年,让我开始关注这些新生代的打工者,同“有工就打”的父辈不同。出生在上世纪80年代的这一代打工者,不少人文化素质提高,对工作环境和自我发展有了新的要求。
当我每次看到这些年轻的面庞,不由想,一成年就离开乡村来到城市的年轻人,他们今后会延续父辈的路再回到土地,还是继续城里的生活?当他们兴冲冲地来到城市,面临的生活成本、社会保障、求医问药、子女上学,几乎每一处生活需求都伴随着城乡差别的门槛。
但我更关注的是精神层面的困难。我时常想,即便李传山们跨越了在城市生存的门槛,从农村到城市,他们的价值观面临巨大的冲击和裂变,他们害怕被漠视和瞧不起,他们在乎城里人用什么样的态度接纳他们。
“不想听到再叫我农民工。”李传山私底下告诉我。他已经把我当成朋友。
“民工”这个名称已流行很久了,大家似乎习惯了。每逢春节,交通部门要开“民工专列”;春节后,媒体又会纷纷报道“民工潮”;有些社会学家在关心着“民工生存状况”;一些教育工作者评说“民工子弟学校”;其他如“拖欠民工工资”、“为民工讨薪”……
但人们是否意识到:在这种称呼中,实际上包含着潜在的身份歧视。
“民工”是“农民工”的简称。从社会分工角度来看,农民本来是一种职业,然而在中国农民自古以来就带有身份的色彩。
改革开放以后,农村生产率的迅速提高,使本来就人多地少的农村有了大量剩余劳动力,当城市工矿产业改革迈开脚步时,大批农民涌入城市务工。其时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
城市对农民入城,既欢迎又有些排斥。农民进入城市大多干的是最苦、最累、最脏、挣钱最少的工作,的确填补城市职业的许多空白,给城市居民带来许多方便,也促进了城市经济的发展;然而,农民涌入城市也带来了一些社会问题,使得城市居民对他们产生一种拒斥意识。
入城务工人员所受到的经济上、政治上的待遇,与有城市户口的工人相比确实也是“二等工人”。他们与有城市户口的工人同工不同酬,同工不同权,同工不同福利保障,就业单位的管理人员还把他们当作另类工人管理,甚至有的城市规定限制他们进入某些行业就业。
这些现象,不仅明显违反劳动者享有平等就业、选择职业、取得劳动报酬等一系列权利;而且背离了现代社会通行的文明准则,不符合市场经济的平等规则,伤害了为数众多的社会成员的尊严,固化了城乡二元结构,妨碍城市发展的正常化进程,甚至对目前的贫富两极分化也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给人们直接的感觉,就是它放大着社会业已存在的不公。
当然,消除这些不是一蹴而就的,要纠正现实中的不公,先从改正称呼做起。这是李传山们最起码的要求。
(本报海口1月18日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