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8日,在未通知公司的情况下,8名在杭州谋生的出租车司机驾驶6辆奔驰连夜赶回河南老家,完成了他们计划多日的逃亡。作为事件主角,这些司机说自己是受害者。 “这一次我们完全是被迫的,目的是希望有关部门能关注我们的遭遇。”策划者、34岁的侯鹏辉在电话里对记者说,“离开杭州之前,我们每天亏钱,公司也不管我们,快过年了,我们总不能空着手回家吧。”而62岁的杭州市出租车协会秘书长蔡关桡认为,这些司机将出租车挟持回乡,变“客场”为“主场”,与公司讨价还价,是对杭州盲目发展高档出租车的一种讽刺。他说,“如果不做好产业调整,稳定出租车市场,以后这种事情还会不断出现”。
记者◎程义峰
6辆奔驰连夜出逃
大众出租车公司副总经理戴金明是在第二天上班前得知这起事件的。“我们正常上班时间是早上8点半,我正在赶往公司的路上,就有同事打电话告诉我,公司有6辆出租车不见了。”最先得知这消息的是公司另一位姓宣的“奔的”司机,1月9日一大早,他像往常一样准备交接班,却发现那辆奔驰并没有停在自家门口,他忙给搭档马震打电话,“马震对我说,他和7个河南老乡在凌晨1点离开杭州,现在已经到安徽境内了,还嘱咐我不要到公安局报案”。
大众公司总经理许增期说,在大众出租车公司14年历史中,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发生。他说:“我到现在也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不仅丢了饭碗,也影响了河南人的名声。”在大众公司680名司机中,近1/4来自河南。许增期对记者说,这次事件中领头的侯鹏辉驾驶技术好,自己对他的印象一直不错。“去年2月,他弟弟侯小辉承包了公司的奔驰出租车,9个月后,侯鹏辉也到我们公司,给他弟弟当副班。经查证,我发现几个月以来他还没在马路上违过章,这是比较难得的。”
看得出“奔的”司机的出走,是无奈情况下的一种选择。8位司机中的一位告诉记者,他把老婆孩子都接到了杭州,准备好好过日子,但是“奔的”的生意越来越难做,根本难于维持生计。从去年三季度开始,他们就一直跟公司交涉,但后者不肯让步,司机们也心急火燎。所以侯鹏辉提出驾车回乡再跟公司谈判的计划,他马上就同意了。而侯鹏辉也向记者谈到,为了计划周全,临行前,他们一起去咨询了杭州的几位律师。
双方的最大分歧在于,杭州市公安局交通分局出租车管理科长桑元林说,“奔的”司机认为公司应该与他们一起承担风险,但大众公司认为承包是一种严肃的市场行为,风险是不可避免的。“结果双方总是谈不拢,导致司机单方面把车开回河南。”令戴金明等人疑惑的是,在杭州3家有奔驰出租车的公司中,大众是唯一一家与驾驶员签订全员劳动合同的公司,不仅给职工买了“四险一金”,代缴了养路费、保险费和维修费,而且在保证金方面也有不同:大众公司是8万元,另外两家公司达到16万元。相比起来,“大众公司更善待员工”,但携车出走事件却偏偏出在这家公司。
1月9日是星期一,大众公司以最快速度召开了内部紧急会,会议决定由戴金明带领相关人员火速赶往河南西华县,将奔驰车追回。在戴的想象中,这是一个艰巨任务。“到了河南,人生地不熟,而且车在他们手上,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出于这个考虑,大众公司向杭州警方报了案,并邀请两名干警随行。
简单的准备后,9日下午13点,由12人组成的寻车小组乘坐一辆中巴车出发。戴金明回忆说:“从杭州到河南周口有上千公里路程,一路上大家都有点紧张,一直在商量具体情况下该采取哪种措施。我们最坏的打算是:6台奔驰不能开回杭州,人也被村民们围攻。”当天晚上22点半,焦灼而疲惫的戴金明一行抵达周口市。
艰苦的谈判
据杭州警方人士介绍,抵达周口后,他们第一时间与西华县刑警大队取得联系,得知侯鹏辉等人回乡后已在县公安局做了一个笔录材料。而那6辆总价为300万元的奔驰车,戴金明说:“并非像媒体所报道的那样停在县公安局大院里,而是被司机们开到村子里的隐蔽地方。”侯鹏辉对记者是这样解释的:“放在其他任何地方,我们都不放心,公司不答应我们的要求,我们绝不交出汽车。”
其实6辆奔驰出租车被挟持到河南,事先并非没有预兆。2005年7月,大众公司经营奔驰的25位司机中,有3人因生意不好而退出,公司在向每人收取35000元违约金后,为他们办理了退出手续。令人意外的是,接下来的8月,几乎所有“奔的”司机都要求退出,这次大众公司没有同意。戴金明说:“都不开奔了,我们的生意怎么办?记得当时马震还半开玩笑地对我说,要把奔驰车开回河南再跟公司谈判,我还警告了他。”没有想到春节未到,这句话变成了事实。
回到家乡后的出租车司机们底气十足。大众公司一位参与谈判的职工说:“当时整个河南天寒地冻,因为村里形势复杂,为防不测,最初我们想约他们到县公安局谈判,但那8名司机根本不同意,他们要求公司的人进村里去谈。后来戴总也说,1000公里的路都开过来了,还怕那几十里路?”在西华县两名警察的陪同下,大众公司的中巴车开到了司机们所在的艾岗乡侯桥村,一个有3000多人口的偏僻村庄。
尽管接到电话后侯鹏辉等人应约出现在村委会,但他们提出的要求却很难令人接受。戴金明说:“公司规定,中途违约的要扣除一半抵押金,但侯鹏辉们要求的是8万元全额退还,而且还强调‘一分都不能少’。”在谈判中,侯鹏辉等人几度退场,在断断续续地进行6个多小时交涉后,谈判也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进展,“当时虽然警察在场,马震的情绪还是很激动,经常拍桌子骂人”。村民们显然已被充分鼓动起来,有一次戴金明很愤怒地带人回到中巴车,准备离开村庄时,发现车子周围挤满了60多岁的老头老太太。
黄昏来临之前,在几次艰苦的拉锯战后,戴金明代表公司提出三条折衷意见:首先,私自回乡的司机们要补交“份儿钱”(这些出走的奔的司机拖欠公司承包费一两个月了,最多的已经欠了两万多元)。第二,司机们要交清工作期间的违章罚款及手机费用(后来所有出逃司机的手机费被不同幅度减免);第三,每辆车付违约金5000元(合同要求赔40000元,司机们只愿意赔1000元)。只要同意以上三个条件,其他的内容都可以商量。
同样精疲力竭的侯鹏辉等人在短暂的内部协商后,接受了这些条款。次日(1月12日)中午,大众公司将款项汇至西华,并开始陆续向司机结算返还。“这些司机每个人都得到5万多元退款。”许增期说,“目前双方的劳动合同和承包合同已正式终止,大众公司也把奔驰车开回了杭州。”
但是故事远未结束。截至1月16日中午发稿前,记者与河南籍“奔的”司机朱铁刚取得联系——当初侯鹏辉通知大家回河南的时候,也想到了老乡朱铁刚,不过朱说当时自己“手机没电了”,就失去了跟公司谈判的机会。“今天所有‘奔的’司机都把车开到了公司,准备摊牌。”朱铁刚对记者说,“大家谁都干不下去了。现在再不退车,以后只会赔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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