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高新区高新技术产业空心化，传统产业比重过大，是个众所周知的难题，一直难有破解的创新之路。而日前河北省会石家庄的主流媒体《燕赵晚报》报道了这样一篇专访文章《高新区面临“推倒重来”》，文章中石家庄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工委书记李景林对十五年来高新区畸形发展深表不满，认为高新技术企业太少，房地产项目过盛，加油站一家连着一家，痛心疾首地提出“高新区要推倒重来”的爆破性思路，态度鲜明地要将部分已落户的入园企业清除出去，此举与当年海南为整顿房地产市场，炸掉烂尾楼如出一辙。这个观点一经抛出，李景林便开始了他的“大清洗”运动，停报批和缓办园区大多数项目的手续，并将石家庄筑业房地产公司、石家庄爱王饮品有限公司、石家庄富华康土特环保有限公司等企业告上法庭，使得当地入园企业人心惶惶，对政策连续性产生担忧，不少企业萌生退意，开始考虑减少或转移投资，有的甚至考虑企业搬迁，在河北省乃至全国的高新园区范围引发一系列强烈反响，高新区如何科学发展一时成为舆论焦点。

　　为此，本报记者专赴河北省会石家庄，对石家庄高新技术产业园区进行采访调查。

　　一、国家级龙头开发区的尴尬困局

　　一个年产值只有80多个亿的国家级高新区，一个在省内高新区排名也远远落后的国家高新区，一个被国家科技部鉴定为技术创新能力落后于经济发展水平的国家高新区。

　　在2004年，河北省商务厅对全省高新区的综合评价指标体系显示，作为国家级高新区的石家庄高新区已远远落后起步比自己还晚的省内各高新区，这个开发区评价指标体系包括地区总产值、工业销售收入、出口总额、实际利用外资、进区内资、财政收入和固定资产投资七项指标，石家庄高新区综合发展速度考评仅列第25名。

　　而国家科技部火炬中心对石家庄高新区的总体评价是：技术创新能力落后于经济发展水平，经济发展方面的较弱项是经济质量。

　　高新技术产业园区的产业空心化问题，近年来一直是各界争论的焦点，各级高新区大都呈现出持续创新能力差、高新技术含量低、传统产业比重过大、房地产开发现象严重等问题。

　　同样存在这些问题的石家庄高新区采取了与众不同的做法，新的一届领导班子对高新区的发展速度很不满意，该区工委书记李景林说，“苏州开发区一个占地800亩的企业，年产值260亿元，而我们全区的年产值也不过80多亿元，这种差距存在于方方面面，无论从投资强度，还是从空间发展，以及管理体制、人事制度改革、发展规划和招商引资等，我们有必要推倒重来。”

　　二、今日现状谁之过

　　在对石家庄高新区的实地采访中，这个与市区基本零距离的开发区实际上是市区延续，村庄、民房遍布，人流往来熙攘，超市、夜市、地摊集市一应俱全，完全没有印象中高新区厂房林立、行人稀少、道路四通八达、环境整洁干净的特点。用李景林的话说，石家庄高新区搞得不伦不类，快弄成残次品了。

　　据了解，方圆不足6平方公里的石家庄高新区东区，密密麻麻分布着10个加油站，有两个非常好的医药项目就因为边上有两个加油站，没办法只好离开了，当初批建这些加油站，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在加油站被收购时每个站可以获取200万元的补偿。据李景林介绍，目前高新区有40%的企业不是高新技术企业，相当数量的企业产品附加值太低。尤其是目前，石家庄高新区的房地产开发项目太多，都快成商品房基地了。李景林还举了个典型的例子，高新区成立以来，全区有40多个房地产项目被减免了配套资金，而这些优惠政策本来应该是给予高新技术企业的。类似的例子在开发区还很多，其中摩托罗拉曾首先来考察石家庄高新区，但因为土地等一些原因，摩托罗拉最终选择了现在的生产研发基地——天津。而这些与高新区发展规划大相径庭的项目是有合法手续的，经过层层审批，完全符合法定程序，有的还是省市重点项目。

　　石家庄高新区为什么走到今天，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河北省社科院一位李研究员说，石家庄高新区发展到今天这样的现状，与江浙沿海的开发区确实存在巨大差距，这是事实，但应综合考虑国家的高新技术产业整体发展现状，以及石家庄高新区与主城区的现实距离和发展规划。在去年公布的石家庄未来10年城市发展空间规划中，石家庄要向东及东南大力拓展，石家庄高新区东区已成事实上的未来新城区，一味地追求高新技术产业企业入住，其现实性、可能性有多大？是不是还要犯当年很多城市，也包括石家庄的错误，工厂建在市区内，城市发展了，人口众多了，工厂必须搬迁，企业没钱，而政府又无财政支持，带来诸多城市病，直接影响城市百姓的健康和谐生活。

　　一位曾主管过石家庄高新区的退休市政府官员说，不排除有极个别项目是通过领导批条子或者钻政策漏洞在开发区落户的，但绝绝大多数项目都是政府招商引资进来的，这些企业中确有不少非高新技术企业，但必须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当初高新区初创时，有不少高新技术企业前来考察，也有意向落户的，为何花落别家，主要原因是当时政府没有能力在财政大量投入，补偿安置农民和解决其劳动就业，而高新技术企业又无法解决农民就业难题，只能实行以区养区的政策，在确保园区稳定发展的前提下，对高新技术企业和传统产业统筹考虑，走的是积极稳妥的发展路子，总体看来，虽有不足，但成绩还是主要的。

　　同时，传统产业也可以通过引进高新技术来升级换代，增加高科技含量的，不宜采取一棍子打死的做法。另外，传统产业里解决了大量当地农民就业，这是其优势，一旦对这些企业采取严厉措施，则不仅仅是企业本身发展的问题，企业可以搬走、转移，而大量失地又失业的农民，谁来安置，更多的是影响整个高新区的稳定。

　　而接受我们采访，又不愿透漏姓名的一位当地企业家则满怀委屈说，当初高新区一片白地时，政府满腔热诚招我们入园，好话说尽，正是抱着对政府的高度信任，我们在高新区一干就是十年，交税、救灾、解决老百姓就业等，都从不落后，高新区能到今天，那也是我们这些企业流血流汗干出来的，现在主管领导一句话全给打死了，还要把我们这些企业给清除出去，太让人寒心了。农村人都说人一阔，脸就变，咋没想到当官的也这样呢。

　　三、考验政府决心的推倒重来

　　石家庄国家高新区1992年正式启动建设，有“一区三园”的总体格局。截止去年底，进区企业已达1470余家，其中经认定的高新技术企业350家，外商投资企业115家，高新技术企业总产值占全区总产值的比例由建区初期的12%增加到75%。近年来，区内民营企业发展较快，已达1000余家，一些较大型的民营企业成长迅速，以岭药业、科迪药业、实力克液晶、博深工具、先河科技、河北华为、豪威导电玻璃、天山集团、一山集团等企业已有一定规模和和影响。由民营企业开发建设的卓达服装产业园、天山科技工业园在全国都有较高的知名度，土地开发利用模式和劳动就业安置模式受到国土资源部等国家相关部门的肯定。

　　是遵循以前积极稳妥的发展思路，还是采取大胆跨越的发展举措，这对石家庄高新区是个问题。为此，2005年12月8日，石家庄高新区在京召开了《石家庄国家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产业规划汇报》论证会，该汇报中提出，在2005年至2010年，石家庄高新区主要经济指标年均增长25%以上；高新技术产业增加值年均增长30%以上，高新技术产业产值占全市85%。并确定今后发展的四个重点产业：电子信息产业为第一主导产业，生物与现代医药产业为第二主导产业，以金融、会展、信息等现代服务业作为第三主导产业，以先进制造技术、装备制造业、新材料技术及产业、用信息技术改造传统产业为第四主导产业。目前，石家庄高新区正积极争取河北省市政府有关部门将其发展规划纳入当地“十一五”社会经济发展的总体规划中，实现真正的“二次创业”。

　　但仅就这个汇报，也是在充分肯定了石家庄高新区自建区以来保持良好发展势头，带动石家庄市乃至河北省经济的振兴的基础上，指出高新区要高标准谋篇布局规划未来，高起点塑造新形象，强调在现有基础上做大做强，突出自主创新和国际化。

　　而作为石家庄高新区领导班子主要成员的李景林，却在这个规划汇报会召开的前夕，在当地的主流媒体上慷慨激昂，鼓吹推倒重来论，进行彻底否定，这是个人不同政见，还是政府另有主张，其中意味深长，耐人寻味，但对石家庄开发区今后如何发展倒是激起了人们的无限猜想，这层迷雾何时得以澄清，至今还是个未知数。

　　最为现实的问题是这些传统产业的企业里解决了90%的当地农村剩余劳动力的就业问题，一旦将这些企业请出去，那数以万计的失地又失业的农民将去向何方，石家庄高新区的社会稳定将成为最凸显的问题，当年围堵石家庄高新区政府办公楼的场面会不会重现。

　　当本报记者三次拨打李景林本人手机，要求当面采访对话，征询其观点的进一步阐释，却是一次关机，二次不在服务区，最后本报记者直接到其办公室采访，却被办公室负责人挡住，说其去市内里开会了，而当记者在办公楼内参观时，发现有个会场正要开会，随即拉住一个正要参会的人问李景林在不在，他说李书记正在里面，准备主持会议呢，记者立即准备前去打声招呼，当面约定采访时间，马上被一位姓刘的副主任挡驾，拖延了半个多小时，再到会场，已散会，问及李景林去向，又说去市内开会了。随即拨打其手机，还是关机。当晚七点半，当记者再次拨打李景林手机，终于接通，要求与其当面对话沟通，半小时即可，李本人还是以年终工作忙为由，始终不接受采访。

　　四、是豪言壮语还是官场做秀

　　作为石家庄高新技术产业园区的主要负责人的李景林到石家庄高新区已经两年多了，李景林原为石家庄日报的记者，做过一任副省长的秘书，后又到石家庄市人事局做一把手，再又调到石家庄高新区任书记，其未主管过经济建设工作。

　　作为主管党务的书记为何在当地主流媒体猛烈抨击历届前任的工作得失，是仗义执言的豪言壮语，还是哗众取宠的官场做秀，目前一切尚未可知，但他的推倒重来论在当地激起的轩然大波却一目了然。据在当地市政府工作的朋友透漏，这篇报道一出，市委主要领导立即找李进行谈话，告诫其说话要慎重，同时曾主管、主持过开发区工作的各级官员，包括已退的一些老干部，也对李景林的言论议论纷纷，有的是惊讶其胆量和魄力，有的是嘲笑其政治不成熟，也有据称是了解其性格的人说，这是李的个人政治秀和一贯做派，不足为奇。

　　目前，处在舆论和非议中心的李景林，保持着沉默，以工作忙为由，拒绝了一切外来采访，无论是对推倒重来的质疑还是对高新区建设的阐释。也许我们再也无法知道他在说出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背后的真实意图了，但由此引发的对高新区未来发展规划的诸多思考、启示和反响是长期存在的。

　　政策连贯与人事代谢怎样和谐发展

　　——有感于石家庄高新区工委书记李景林的“推倒重来论”

　　如果评选省会石家庄2005年的惊人之语，排名第一的当属石家庄高新区工委书记李景林的推倒重来论。在2005年11月底，也就是《石家庄国家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产业规划汇报》北京专家论证会召开的前夕，李景林针对石家庄高新区多年来的畸形发展，快成残次品了，他痛心疾首，慷慨放言，“这种差距存在于方方面面，这种强大的反差，使我们不得不正确对待自己，无论从投资强度，还是从空间发展，以及管理体制、人事制度改革、发展规划和招商引资等，我们有必要推倒重来！”

　　此言一出，各界舆论哗然，赞叹者有之，惊叹者有之，鄙夷者有之，痛恨者有之。在当今全社会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的实践中，这种简单论断的出台似乎应该更慎重些。毕竟，经济建设和政府决策都不是儿戏，不能犯朝三暮四的毛病，这里面涉及到政府诚信、社会稳定、财富积累等诸多干系重大的问题，牵一发而动全身。

　　石家庄高新区建区15年来以来保持了良好的发展势头，在促进科技成果转化，加快高新技术企业和人才的培养集聚，带动石家庄市乃至河北省经济的振兴，特别是对促进河北省电子信息业、生物医药和先进制造业的自主创新和发展已经发挥并将继续发挥重大作用。诚然，作为国家级龙头开发区，石家庄高新区呈现出技术创新能力落后于经济发展水平、经济质量较弱、高新技术企业比率较低等问题等，但这都是前进的问题，是发展中的问题，而不是一棍子打死后，第二天高新区就可以旧貌换新颜的。不排除有极个别项目是通过领导批条子或者钻政策漏洞在开发区落户的，但绝绝大多数项目都是政府招商引资进来的，是合法项目，具有法定地位和法律效应的。

　　同时，这些传统产业项目解决了绝大部分开发区失地农民的就业问题，把传统产业里的这些企业请出去，必将造成大量失地农民又失业，社会稳定又从何谈起，而高科技企业又如何能落户，岂不是落了狗熊掰玉米，最后两手空空的下场。如果因新领导班子上任，或上下任之间有误解，而使政策实施出现断档或者逆转，你方唱罢我登场，将企业当皮球踢，那政府诚信又从何说起呢。

　　自古而言，“狠话”好说，“狠事”难办，说“狠话”历来与做“狠事”之间难以划等号的，往往是博取了百姓的一片叫好声后，就没了下文。再多的狠话也未必能够清除现实中积蓄已久的沉疴顽疾，毕竟，我们最想收获的是真正解决现实问题的制度、机制和举措，推倒重来论没有给出我们这样清晰明确的答案。

　　比推倒重来更让我们关注的，是推倒重来之后的推倒重来。因为，今天可以高新区发展速度慢、高新技术企业少、房地产项目过盛为由推倒重来，那明天会不会以高新技术企业技术含量低、污染指数高为由再推倒重来呢？还是古人说的好，“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高新技术企业太少 房地产项目过盛 加油站一家挨一家

　　石家庄高新区面临“推倒重来”

　　（原载于燕赵晚报2005年11月22日A3版省会/关注）

　　石家庄河冶住商工模具有限公司11月17日在石家庄高新区的破土动工使在石家庄高新区落户的世界500强企业达到7家。

　　尽管如此，石家庄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新一届领导班子对高新区的发展速度很不满意，该区工委书记李景林甚至提出了“高新区要推倒重来”的新思路。

　　对非高新技术企业“说不”

　　李景林介绍，目前高新区有40%的企业不是高新技术企业，相当数量的企业产品附加值太低。尤其是目前，高新区的房地产开发项目太多，高新区都快成商品房基地了。

　　“这不是高新区的发展目标，这样做，只会把高新区搞得不伦不类。”李景林说，“现在已经在高新区落户的企业，不是高新技术企业的，我们要把他们请出高新区；今后，高新区更要对非高新技术企业说不。我们不能把高新区弄成参差品。按照市委主要领导的要求，我们要把石家庄高新区真正办成高新技术产业的聚集区，科学发展的示范区，对外开放的主导区，现代化的新城区。”

　　李景林举了个典型的例子，高新区成立以来，全区有40多个房地产项目被减免了配套资金，而这些优惠政策本来应该是给予高新技术企业的。

　　加油站来了，投资者走了

　　“前不久，因为高新区一块项目基地旁边有一个加油站，两个打算落户高新区的医药项目搁浅。”李景林提到前不久外商来考察时的一件事，十分遗憾地说。

　　李景林所说的事被一些人简化为“加油站来了，投资者走了”。而这个令高新区领导备感遗憾的事件被再次提起，绝不仅仅是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相反，这件事触动了高新区领导的神经末梢。高新区要借这个教训，彻底整顿一番。

　　“我听说我们高新区密密麻麻分布着10个加油站，而且还听说当初批建这些加油站，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在加油站被收购时每个站可以获取200万元的补偿。”李景林说，“我们是在建设高新区，不是在建设加油站，过去的一些做法只顾眼前利益，可这些加油站的存在不仅不利于高新区吸引高新企业投资，更不利于高新区的长远发展。”

　　类似的例子在开发区还很多，其中，至今仍令开发区不少官员感到遗憾的招商引资项目，当数1990年代初，高新区与摩托罗拉的擦肩而过。当年，摩托罗拉首先来考察了石家庄高新区，但因为土地等一些原因，摩托罗拉最终选择了现在的生产研发基地——天津。

　　高新区矮了一大截

　　“当初，我们高新区与省内外的首批高新区一同起步，可以说，我们与兄弟区都是同一个起点，政策甚至还比其他一些高新区优惠，但发展了14年，我们现在却矮了一大截。”李景林说。

　　2004年，省商务厅对全省高新区作了评价。从各项评价指标体系来看，石家庄高新区争先进的目标难度很大。

　　河北省制定的开发区评价指标体系包括地区生产总值、工业销售收入、出口总额、实际利用外资、进区内资、财政收入和固定资产投资七项指标，石家庄高新区综合发展速度考评仅位列第25名。

　　就在此前一年，国家科技部火炬中心制定高新区导向性评价指标体系，考核指标分为技术创新能力、经济发展、创新创业环境三个方面。该中心对石家庄高新区的总体评价是：技术创新能力落后于经济发展水平，经济发展方面的较弱项是经济质量。

　　“我们在苏州开发区考察，人家一个占地800亩的企业，年产值260亿元，而我们全区的年产值也不过80多亿元，这种差距存在于方方面面。”李景林说，“这种强大的反差，使我们不得不正确对待自己，无论从投资强度，还是从空间发展，以及管理体制、人事制度改革、发展规划和招商引资等，我们有必要推倒重来。”

　　(记者 刘勇峰、方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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