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观察之郭巍青专栏

　　媒体报道，吉林省长春市开始推行医疗机构“不良执业行为记分管理制度”。制度规定，医疗机构凡有下列行为之一，一次记6分:出租、出卖《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转让、出借《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给非卫生技术人员；诊疗科目超出登记范围且给患者造成伤害；任用非卫生技术人员从事医疗卫生技术工作；管理混乱，有严重事故隐患，可能直接影响医疗安全；连续发生同类医疗事故，不采取有效防范措施等。当不良行为记分超过12分，该机构须停业整改；达到18分，则吊销执业许可证。

　　从消费者的眼光来看，医疗领域中乱象丛生，暗道机关太多。长春市卫生局探索多种方式，试图解决一些群众反映突出的问题，其精神当然值得肯定。但是，就事论事仔细看看那些规定，设想一下解决问题的可能性，感觉却很复杂。毋宁说，许多在行政机关本身看来已是“加大力度”而又“科学制定”出来的措施，在公众看来，既有叠床架屋进一步增加行政权力之嫌，又难以避免诸如因果倒置、虚晃一枪、色厉内荏、予取予夺之类的“官僚常见病”。

　　将《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转让出售给非卫生技术人员，在性质上相当于政府部门中的“买官卖官”；也相当于学生找“枪手”考试写论文。这些都是极为恶劣不能容忍的行为，业界同行必须群起而攻之，对当事者执行“突然死亡”法则，方可指望不至于坏了规矩而丢了大局。然而在长春市卫生局的制度规定中，转让出租出卖许可证，任用非专业人员，管理混乱留下严重隐患、事故屡发而不思防范，凡此种种，只是“不良行为”，只是在18分中扣6分。很难理解，这样的制度还能叫做是“管理”，遑论“严格管理”。很难想象，会是怎样的医院可以被扣18分而丢掉执业许可证，也许那里的医生都给病人下毒？

　　在这样的制度规定中，手段太软是一个方面，手段太旧则是另一个方面。从“政策工具”分类来看，长春市的这种“记分制度”无非是一种“管制”类的工具，就像司机违章要扣分一样。问题是，这样的管制过去还少吗？如果它有效，本来就不会积累出那么严重的问题。如果它并未执行或并不见效，那么如何让人相信，换了一个新的说法，它就会被执行并且会见效呢？

　　“管制类工具”要有效，要点是对违规行为的惩罚必须准确而及时。错罚漏罚多了，就会鼓励阳奉阴违，甚至诱导出腐败。如果发现和界定违规现象很困难，牵涉到很多模糊性，那么管制政策的执行成本就很高，其后果不但在于控制不住局面，而且损害执行者的权威，进一步恶化实施管制的环境。

　　医院转让出卖许可证以求“创收”之类的问题，已经是公开的秘密，相信不难查证。医院内部的管理漏洞与事故隐患，管理者自己其实心知肚明。真正有心要“管制”起来，应该先将确认的违规行为和违规机构公开，在主管部门、经营部门、专业部门、司法部门以及媒体和公众(患者)之间寻求制度平台，目的是形成公开、客观、理性的监督机制。开始施行阶段可以允许被揭露的违规机构有合理的缓冲期进行整改，此后便决不姑息，只要揭露即令停业，直至吊销许可证。

　　而要做到这一点，卫生管理部门与医院之间的职责与利益关系必须清晰界定。因为利益关系而失去中立性，是管制机构的大忌。但是在目前的制度安排下，这种关系偏偏就是暧昧不清的。金庸小说里讲的，若要成功，挥刀自宫；即使自宫，未必成功。一个公共机构若是陷入这种进退两难的荒谬境地，怎能指望它有果断而正确的行动？

　　所以，要肃清医疗领域中的不正之风，政策手段必须对头，管理者与被管理者之间的制度安排，更是关键。

　　(作者系中山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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