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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忠(海南师范大学中文系主任、教授)
“红学”又热闹起来,是因为作家刘心武。记得几个月前,我曾在电视上有一拨没一拨的听刘心武解读《红楼梦》的秦可卿之谜。他那追踪索隐、处处玄机的话语,当时真的没有引起我太多的注意,这倒不是兴趣作祟,而是正午时分我最好的朋友是瞌睡,稍一迷糊,刘先生的讲座往往就告一段落,须得“下回再讲”了。
当“红学”因刘心武起了狼烟,我窃喜沉寂良久的“红学”重新开仗,有好戏看了。我想看这场戏,是喜欢学界的争鸣,有争鸣比无争鸣真的好得多。刘心武解《红楼梦》所引起的争议非同小可,学界及创作界都按捺不住,分成了“反刘”和“挺刘”的两派。还夹杂着刘心武《红楼望月》、《刘心武揭密红楼梦》等红学著作的热销,更弄得风云变幻。据说刘心武在一些红学家们的厉色严辞之下并不示弱,表示他的《红楼梦》解读还将继续按原来的套路走下去,让“反刘”派咽不下这口气。
“挺刘”者看到了《红楼梦》的喧哗,当今的研究著作和言论能够引起喧哗的倒真不多见。不过。“挺刘”者是因“反刘”者而起的。问题都在于刘心武的研究理念和方法。他旨在为《红楼梦》“揭密”,要解开《红楼梦》的密码。这种研究的用心并非不能理解,只是我对为小说揭密的可能性一向有些怀疑,小说是作家“创作”的结晶,创作的虚构特质本于生活也许会有某种暗示,但任何虚构的成份都是虚构,在虚构中求实是很玄乎的事情。刘心武就做着这件很玄乎的事。譬如,他把秦可卿的文章做得很足,甚至称之为“秦学”。但对秦可卿身世和命运的猜测依据是什么语焉不详。为什么红学界会“反刘”,关键在于索隐的证据,连带了索隐的结论。
我们可以理解红学界一些学者的愤激,传统的学问方法是建立在求真基础上的,学界有一句流行的行话是“孤证不证”,何况刘心武的证据不力呢?有人说他想当然,就在于他悖逆了学界的传统。不论刘心武是有意还是无意向学界传统的治学方法挑战,都没有什么不可以,问题是你立得住吗?你经得起真实的权衡吗?如果违背求真的原则,我觉得最大的影响是对学问精神的动摇。因此有人说刘心武在误导观众和读者,那这种误导是最值得警惕的。我有时想刘心武是在戏说红楼,但你看他在《百家论坛》上的严肃面容,你就不会再往戏说上想了,那面容有暗示性。
“挺刘”者最为激烈的是当代的一些作家。曾在海师讲坛上侃侃而谈自我创作经验的邱华栋先生言辞尤为激烈,在网上可以看到他口齿的锋芒。他说刘心武冒犯了“反刘”的一些红学家的利益,并引了台湾红学家蒋勋的一句话,说太注重考证会给青少年带来误导,甚至说红学家们“这样的学问我看就跟寄生在腐尸上差不多”。这里又涉及到一个误导。《红楼梦》研究的单纯考证的确会给读者带来误导,但考证其实是《红楼梦》研究中诸多方法的一种,这种方法中寄托的求真精神是不应该忽视的。当红学界的一些人对刘心武表现出不宽容的时候,华栋的话也有些不宽容,也有些误导。
作家学者化,化了之后也不同于单纯的学者,王蒙先生2004年秋来我校参加作家周活动时,曾对我说他的李商隐研究、红楼梦研究和学者的不同。这是真的。刘心武亦然。不过,作家学者化了以后,应该遵循的是学者的规范,不论研究方法怎样变化,不论给红学冠以官方红学还是民间红学,求真的学问精神是不能变的。但它需要在争鸣中得到坚守和求证。所以我很高兴红学的争鸣,但希望排斥违背学理的相互攻讦。如果学者和作家们都耐不住性子,不攻讦则无快意,那一切的争鸣都因转化为打倒对方的工具而变得索然无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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