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城市到另一个的切换，形容成穿梭似乎更妥。买票的时候往往就定下归期，来与回纳入预算，中途停靠也是精确得有案可稽。时间真像数学题里的一样，按部就班地被站台点断句读。火车大概是最科学规矩的发明，目的与归宿抽象而分明地印在薄薄一方车票上，漫长的过程比例不谐地缩成标志箭头，仿佛一射的距离。火车的穿梭是波动图，“咔”是波谷，“嚓”是波峰，直线连接，紧张的三角绵亘蝉联。

　　火车沿铁轨行进，本分诚实，稳妥笃定。车外的人看来，这一列车，可能只是某节的无限重放；或者要见了收稍，才知道这样的永恒也有尽时。车内的人看车外也是一样，农田村舍或者戈壁黄沙，时间一长只习惯成动态屏保，万变不离其宗。再与自然亲近，这样古板不肯变通的老片重播也只是厌倦，何况只是浮光掠影。

　　所以虽然逼仄局促，还是车内的风景更具可看性。火车的萍聚有着最多的可能性与传奇性。短时间，长距离，陌生人虽然不一定称得上可爱，却很容易自觉或不自觉流露自己天生的一些性格特质。比如热忱、慷慨、亲切、博闻，平易近人并且乐于助人，见多识广并且谦虚好学。身处这样的环境，也是很容易沾染到那种蓬勃乐观一如春天的感情的。只是广播喇叭的预言终于兑现：目的地已到达，车速渐缓，布景也换作站台上零落的人影，这样团结的氛围才被各行其是所打扰。我们护着自己的随身物品，客气而小心地拥下火车，有缘再见。

　　不严格地说，每个城市的火车站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迎与送，归来与离去，长住民与流动工，一样的自矜自恃与惶恐求恳的眼神。同样不严格地说，每个城市的规划建设、交通格局、消费方式也正在日趋划一。品牌连锁是城市间心照不宣的伏笔，百货公司统一成拜物者朝圣殿堂，大卖场的差别只体现在价目表与购物袋，各家银行更具有标志性的符号化的一目了然的门面。城市与城市有太多共通的默契。吸引一个人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最简单最复杂最切实可信的理由是人。然而也都是最不可靠的。

　　在火车与城市的反复交替中，那些自以为是的想象，往往隐约浮凸着成长的影子。然而总有一趟车让人愿意停止这一切，那是回家的车，满载那样简单而幸福的回忆与期待，回家。作者：酸底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