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晨辉,生于70年代,媒体从业者,朴实的小市民。在国内很多报刊及网站开有专栏,已出版长篇小说《你别碰我》和杂文集《把日子过成段子》《都是妖蛾子》。
很长时间没联系的一个同学忽然来了电话,说她又换单位了,一定要让我去看看,因为她所在的写字楼洗手间安装了全套美标的洁具,还有专用洗手液、七分钱一张的吸水纸,最可贵的是马桶旁边那两卷厚厚的舒爽永远用不完。 她继续语音圆润地说:“我走的时候老板问我为什么走,我说因为新单位有一个特别可爱的洗手间,那秃头半天没说出话。”
我如约到了她的写字楼,那里面确实挺气派的,专门为欧洲人准备的电梯宽大无比,每层都有软绵绵的沙发,而旁边就是整面落地玻璃,这样的规模不难猜测它的洗手间。我不知道我同学的职位现在算什么,偌大的办公室就她自己,还有几盆种在花盆里的树。她笑着把我按在一个只要坐上去就晃悠的转椅里,我的屁股和后背很不适应那种颠簸的节奏,只好用腿绷着劲儿找平衡。
突然到这么一个环境我特别不适应,也没心理准备,都不知道用怎样的修辞开口说话才能不失身份。我问,这花是你种的?她淡定地回答:“我哪有那时间,是租来的青春期植物。会有人定期给它打理。其实谁不是租来的,我跟它一样,都是租期不定按月付酬,等你青春期过了,叶子黯淡了,也就没市场了。”我站在一盆巴西木前面觉得她说得很到位,后来就管她也叫青春期植物了。
她是个工作起来很拼命的人,但她对环境要求得特别苛刻。上次跳槽是因为写字楼里的电梯,就是那种按接吻姿势站着能容纳15个人的电梯,平时乘电梯的人不多,但每到11点大厦里食堂开始卖饭的时候电梯就忙了,几乎层层停,一群一群刚吃完和正准备吃的人出出进进,电梯里充满浓郁的菜味儿,有人在咂嘴,有人在打嗝,有人在甩饭盒里的水。青春期植物很长一段时间一进电梯就恶心。最让青春期植物受不了的还有一点,厕所里的手纸经常不知道被谁当单位福利拿回了家,总是在她忘记带面巾纸的时候,眼前只剩一个光秃秃的空盒,当她绝望地一把提起裤子,想到的只有一个词:跳槽。
青春期植物之后就到了这家外企,这里的电梯里菜味换成香水味,她觉得这样的味道才适合自己,尤其厕所里,别说手纸了,就是你洗完手不小心落在大理石台子上的水珠都有服务生及时为你擦去。
能使用上这么高级的厕所也需要投入,青春期植物跟我传授了一些职场秘籍,比如,老板的老婆穿着一身香奈尔进来,你一定要发出无与伦比的惊艳声,满口赞美之词一定要一句顶一句地说,眼睛要直视对方的眼睛,充满由衷和坦然,这样,她才会有满足感。
没享受可爱的厕所之前,青春期植物觉得无处打发的时间一大把,可如今,能清净地看一次电视都成了妙不可言的人生享受。她偶尔会在下班后故意把手机和手提电脑忘在单位,故意没带门钥匙而跑我家来睡觉,其实她只是想尽量给自己争取隐私时间。她特别渴望放年假,跟我说了不止三次,而且每次都把出发线路安排得特别合理、美丽,并且说好给我带这带那,这样的渴望化为更加忘我的工作,她误以为公司会回馈她的这种义举,其实换来的只是假期的一次次拖延。
青春期植物说自己还要再跳槽,却迟迟没跳,我想,挽留住她的不是职位、薪金,是这里的电梯和厕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