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台湾著名作家,人文大师。一生著述丰厚,其《丑陋的中国人》在当代华人世界中广为流传,《柏杨版资治通鉴》在台湾被誉为最有价值和最畅销的一部书,《中国人史纲》被列为对社会影响力最大的十部书之一。
一个新兴的政权,一定会比旧政权具有更高的政治能力。 可是,晋王朝例外。因为事实上政权到司马炎手中时,已传到第三代,犹如曹丕时已传到第二代一样,恰恰进入危险的瓶颈时期。
司马炎与曹丕同是花花公子,但曹丕有一个英雄父亲,在老爹的熏陶下,再加上自己已具有的文化人的纯洁气质,使他虽然堕落,尚可维持一个最低水准。而司马炎则彻头彻尾地是一个酒囊饭袋。老爹和老祖父的恐怖政策把士大夫或杀掉或驱入清谈,没有留下一个政治家或一个稍有才能的干部帮助他治理国家。
在任何一个新政权中,开国元勋往往是一代精华,靠才干取得尊荣。只有晋王朝的开国元勋,却是那个时代中最腐败的一群无耻之徒。他们跟司马炎属于同类人物,除了知道谋求自己享受外,不知道人类还有崇高的理想和崇高的责任。宰相何曾,有一次告诉他的儿子说:“国家刚刚创业,应该朝气蓬勃,才是正理。可是我每次参加御前会议或御前宴会,从没有听到一句跟国家有关的话,只是谈些日常琐事。这不是好现象,你们或许可以幸免,孙儿辈恐怕逃不脱灾难。”
何曾总算有相当见解,他已警觉到危机,但他也不过仅只警觉到而已,他自己每天仅三餐饭就要一万钱,还嫌没有可吃的菜,无法下筷子。而一万钱在当时的购买力,足够一千人一个月的伙食,这是可怕的奢侈。所以事实上何曾也属于专谈“日常琐事”——醇酒和美女最有劲的一员。他不可能例外,如果他不腐败无耻,他就挤不进统治阶级的窄门。
至于皇帝司马炎,他皇宫中的姬妾多到一万余人,以致他每天发愁,不知道到谁那里睡觉才好,就乘坐羊车,任凭羊停在何处,他就宿在何处,聪明的姬妾因此把盐汁洒到竹叶上,引羊驻足。
更不幸的是,司马炎的嫡子,合法皇位继承人司马衷,是一个白痴。听见青蛙叫声,他问:“它们为什么叫?为公?为私?”听见有人饿死,他大惊说:“为什么不吃肉?”公元290年,司马炎逝世,司马衷继位。庞大的帝国巨轮,由白痴皇帝掌舵,这个帝国的前途,用不着跟谁打赌,就可确定它的结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