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漂流,就像中世纪的“飘流瓶”,有着独特的神秘感和浪漫情调。其创始者“书流”网站如今是全球最酷网站之一,其会员呈几何级数增长的现象更被全球各大媒体争相报道。在中国,经历了前两年的悄无声息之后,2006年初,各地的组织者纷纷再次试图将图书漂流推向潮流前端。
撰稿/王 倩(记者) 陈敏敏
图书漂流,起源于上世纪60年代欧洲的一种好书共享方式。不用借书证,不用付押金,也没有借阅期限,书友在自己的书上贴上“漂流”的特定标签,然后投放到公共场所——放在公园的长椅上,捐给慈善机构,“忘”在咖啡馆,或干脆送给陌生人——任由拾取到的人带走阅读。拾取的人阅读后按标签提示,自动再把该书投放到公共环境中去,让下一位爱书人阅读。进入21世纪,一家名为“bookcrossing”(书流)网站的兴起更是加速了图书漂流的普及。
如今,图书漂流在中国、在上海也正在兴起。
放漂
1月14日中午,537路公交车,上海人民广场站。
即将下车的林南顺手从随身携带的一大袋子书中取出了一本放在了座位上。下车后的林南回头正好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捧起了这本《挥手从兹去——毛泽东的诗人形象与诗性世界》,面有喜色地落座。
“第一本放漂书的境遇应该不错!”林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员工,他随身携带着的正是出版社计划放漂在这个城市的第一批“漂流图书”。为了这次放漂活动,广西师大出版社特意重新制作了图书封面以凸现“漂流”的特点。
上海莱福士商厦顶楼餐厅,林南在靠窗的一张桌子上放下了一本《人生十论》,没多久一对年轻恋人拾起了它;出租车上,林南在后座留下了当红网络小说《一个伪知识分子的警察生涯》;地铁2号线车厢内,林南留下了一本《现代都市的单身群落》;在国际饭店的大堂茶几上,林南放漂了一本《国美商业帝国》;在人民广场公共座椅上,林南放置了一本《读书这么好的事》……这一天,林南和10多个同事在这个城市“放漂”了200本新书。
漂在申城的图书不止这200本。去年12月5日,上海普陀区推出了全区范围内的“图书漂流”活动,第一批放漂的图书达到了2万余册。只是与林南他们的放漂方式“不问书的去向”所不同的是,普陀区的图书必须放漂到指定的街道、里弄、电影院和图书馆等10个地点,等待下一个有缘人。
1月7日以来,广西师大出版社已经在北京、广州、南京、杭州、武汉等11个城市放漂了2000册自己出版的新书和畅销书。比如,近段时间的畅销书《退步集》,首批放漂地点从大学校园到各地图书大厦。来自深圳的图书经销商听说出版社的计划后,甚至主动找到了主办方,要求加入这个放漂计划。
前事
这并不是“图书漂流”第一次在国内出现。
2003年3月,一个名叫吴辛勤的中国人将一本莫名著的《美国梦》“遗忘”在了深圳顶级的地王大厦咖啡店为顾客提供的免费上网电脑旁。“流连此店者想必不难看懂笔者夹于书中的中英文字条。但直到今天,我也没有看到那个捡到书的人有任何反应。”5月,失望的吴辛勤在国内媒体上首次介绍了在西方社会知名度呈爆炸式增长的“书流”网站,并记录了自己在国内首次尝试的失败。
那时在“书流”网站上登记的中国会员(包括港澳地区)仅有480人,且活跃分子寥寥。也许是语言不通的原因,大部分人的网上书架上都是空空如也,绝大部分人似乎只满足于登记做个会员“到此一游”而已。
媒体的报道让图书漂流这一新事物在中国的知名度集聚上升,到当年10月份,来自中国的会员达到了近千人。而很多国人也开始尝试着独自放漂自己的书,南开大学的学生曾明就曾将心爱的《今天你开心吗》一书放在了学校图书馆门前,半小时后一个女学生走近拾起了那本书。只是曾明实在太舍不得这本书了,于是走上前去解释“书流”的故事,并提出看完书后还给他。女孩诧异不已,不过也收下了书。一周等待后,心爱的书终于回到曾明手里,也算是结束了短短的“历险”。
后来,很多图书界的业内人士也开始接受放漂。2004年初,春风出版社精选了当年的三本畅销好书(石钟山的《遍地鬼子》、洪峰的《革命革命了》、阎连科的《受活》)散发到全国各地,阅读后交还到各地经销商处即可。2005年4月,国家图书馆、中国图书馆学会等单位在北京隆重启动了“春天漂流书”的试漂活动,正式的放漂活动随后也同时在全国20多个大中城市展开。但是这些活动的反响并不大。
进行时
2005年夏天,普陀区图书馆又和往年一样接待了一批来自华东师大的毕业生,如何处理在校期间购买的书对即将离开校园的他们来说是个问题。有人会在学校设“跳蚤市场”,但不是所有的书都能卖给师弟师妹们的,于是他们想到了就在隔壁的普陀区图书馆。
“这些书都挺好的,励志类的比较多,也有教辅。但我们图书馆有自己的购书经费。”如何安置这些书呢?普陀区图书馆馆长司颖告诉《新民周刊》,正好他们留意到了网络上兴起的图书漂流,于是想出了创办一家“流动的图书馆”的点子,“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闲置的书,正好转出来发挥作用。”
2005年9月,15000份“漂流书”的捐赠倡议书发向了全区9个街道。2005年12月5日,首批2万册图书开始了在普陀区图书馆、9家街道图书馆、区政府机关及曹杨影城等地的“漂流”生活。这些书中有普陀区内几家出版单位送来的自己出版的新书,也有不少来自于政府街道机构、学校和图书馆和区内居民个人,甚至还有上海其他地区和外地读者用邮包寄来的。家住复兴中路的华师大退休教授周克希送来了200多册数学方面的资料;一直在为家中藏书寻找“有缘者”却多次碰壁的长宁区69岁“海归”徐培英医生送来了2000多册书;圣爱广场办公楼的白领们每个月都集体性地将自己购买的时尚杂志送到图书馆;更有一山东读者寄来了一大捆的书,收件地点就是“上海市普陀区漂流点”。
截至今年1月中旬,普陀区图书馆接收的漂流捐赠书已经达到了10万册。“当初我们还担心过书源太少,所以分批上架(漂流点)”,如今这个问题不再存在。但书漂出去了,能否漂回来呢?这是每个人都想问的问题。
时隔一个半月,1月18日,记者来到设在普陀区图书馆和曹杨影城的两个漂流点。图书馆的漂流点就设在大门进去后的右边,特意制作的书架,走道两边贴着醒目的招贴画。工作人员每天早上都会放上一捆书,记者去时正好遇上了书在上架,上架的有小说等大众读物,也有小学生作文指导之类的工具书。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从放漂的第一天起一些市民听说可以“随便拿”之后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拿了几本书就走。“即便是内容一模一样的杂志他们也会一次拿两本。”
曹杨影城,三层的书架上堆满了书籍,但大多都是“图书馆学”之类的专业书,只有一本书上的“漂流日志”上登记了除捐书者以外的一个看书人。曹杨影城漂流点由影城工作人员负责摆放书,但记者一番询问之下发现,当时正在现场的几个影城年轻工作人员都不知道这些书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是谁在负责这个事。
魅力
漂流活动刚开始一个月,媒体记者已经多次向司颖打听回漂率。也有媒体报道,目前普陀区图书“回漂率”较高的甘泉街道和石泉街道,回来的书不到总数的两成。司颖告诉《新民周刊》,为了使图书漂流活动能够长久深入地进行下去,普陀区还将根据捐赠和回漂率评选出“爱心读者”和“诚信读者”。
“市民素质”成为这段时间众多图书漂流活动中提到最多的词语。广西师大出版社在武汉的漂流启动仪式设在武汉崇文书城二楼的咖啡厅,该书城的一位经理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提到了“有效的监督手段”,他说,“这完全是一种富有浪漫情结的公益活动。但拿走看过之后是否会继续放漂,目前尚缺乏有效的监督手段”,“一切只能靠市民的素质了”。甚至有媒体在无意中误导了市民,杭州一家媒体在报道漂流活动时写道,“就别客气,把这本书揣回家去”。
但是据记者观察,目前也许更应该关注的问题是:在这万余册的书中有多少已经有过漂流的经历?有哪些书适合漂流这种模式?图书漂流究竟是为了什么?对图书漂流来说,需要的不仅是无私奉献,更需要参与者的坚韧意志。
图书漂流,有着独特的神秘感和浪漫情调,就像中世纪的“飘流瓶”,或许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自己那本书的下落,但是总有一份希望长存心间。如果想把自己的感想告诉他人的话,写在一张纸条上,再粘在书中,将图书投放到芸芸众生之中漂流,那么你的一字一句就会让你希望的对象知道。这就是图书漂流的魅力所在。
他山之石
即使是全球最成熟的图书漂流网站,“我们能找回的书大概有25%。”霍恩贝克,“书流”的创始人近日接受了周刊记者的邮件专访,“很多书不是不见了,而是还没被找到。”
2001年3月的一天,时任“人类系统”软件公司董事局主席和CTO的霍恩贝克和妻子在网上闲逛时对一家名叫“phototag”的网站——用上网的照片来追踪置放在公共场所供人随意使用的数码照相机走向的新网站——大为赞赏。罗恩头脑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除了相机,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引得人们愿意追踪下去的呢?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家中满满当当的书架,不由得一个激灵:有了!
2001年4月17日,他的“书流”网站终于正式开张,他的理念只有一个——大方分享。
网站最初只有500美元的宣传费,但反响却出乎意料地好,每月都有100人通过口口相传知道了“书流”并申请为会员。自从2002年4月《书》杂志刊登了一篇介绍这个网站的文章以后,“书流”网站骤然成了一种“现象”,包括《纽约时报》、《今日美国》、《基督教科学箴言报》、英国《卫报》和《泰晤士报》、加拿大《国家邮报》、德国《法兰克福汇报》、《镜报》、意大利《安娜》杂志、CNN、BBC广播机构等几乎所有略有影响的媒体都争先恐后对“书流”作了报道,“书流”还被雅虎网站评为2002年全球最酷的25个网站之一。
书流的会员数量呈爆炸性增长,截至1月23日,“书流”的注册会员接近45万,登记的图书达到了267万本,其中中国会员也达到了2668人。霍恩贝克告诉我们,最近自己还成立一个名叫“Propsmart”的盈利网站来为“书流”提供资金,“我们需要财政上的支持才能维持下去”。
从南极科学考察队到长年冰雪覆盖的冰岛,从美国大都会纽约到被饥荒折磨的埃塞俄比亚,从战火纷飞的巴勒斯坦到东方古国中国和印度,甚至在伊拉克的美军营地中,“书流”的足迹遍布全球。目前,我国国内也有9本“书流”的漂流书,这些书是由8个到中国旅游的外国人带来“落”在机场、咖啡厅等地,等待有缘人的。
“书流”为什么有魔力?看看“书流”的会员吧。Rloeffle是加拿大北部的书商,退休后居住在一个离最近的书店有150公里远的地方。Rloeffle和妻子在家里建了一家图书馆,为了让邻居们无忧无虑地读书,Rloeffle把图书馆里的大部分书都“放”出去了。2002年4月,Rloeffle加入了“书流”,他在网站上登记了7593本书,“放”出去了7122本。他不仅在图书馆给来看书的人“放”书,还会“鬼鬼祟祟”地在没人看见时把书放在公园、广场或是咖啡座上,“这样更有趣些。”童心未泯的Rloeffle说。
网友的想象力是无穷的。2003年1月,意大利网友Gcielo突发奇想“放”出去一本没有正式出版的“书”——一本记事本。Gcielo在书里写道,这是一本叫作“路上日记”的书,谁都可以在上面留下笔墨。拾到这本书的荷兰网友Imdo与MarcoWeb64商量后将这第一本将由“书流”网友共同书写的书命名为“欧洲书流日记(EuroBookCrossing Diary)”,得到了欧洲网友的热烈响应。在接下来的3个月中,这本书随着网友流连于欧洲大陆,足迹遍及意大利、荷兰、德国、西班牙、葡萄牙等国的十几个城市。这本没有国际版权号却有着最广泛的“国际身份”的书记满了各国网友对书的热爱及对“创作”这本特殊的书的热情,在网站上也受到其他各大洲网友的追捧,每天都有人上网去追踪它又突破了哪一国的国界,以至于后来网友们已不舍得将它“放”生,而是在书流网友间接力似地传递。随着书的传递日广,它的作者群越来越大,甚至荣登了书流网站“十大最受欢迎的书”的第三名。
“我们的成员中80%是平均年龄在37岁、接受过教育的女性。”霍恩贝克告诉周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