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特别喜欢过年。因为有好吃的,因为有新衣服,也因为有压岁钱。大人们却总说:“小孩子盼过年,大人愁没钱。”
我的故乡在邵阳新宁,一个偏远的小县,在湖南与广西的交界处。故乡的经济很落后,但是,过年时的年味特浓。
故乡流传着一首歌谣,说的是关于过年的准备:“二十一,莫着急;二十二,上街去;二十三,城里萝卜尽量搬;二十四,趁早势;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称肥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打糍粑;二十九,酿甜酒;三十晚上,有哈呷(够得一吃)!”
一进腊月,大人小孩都喜欢念这首歌谣。大人念歌谣,是相互询问准备年货的进程;小孩念歌谣,是觉得好玩,是盼着快点过年。
歌谣里编的活动,为了顺口,虚晃了几招。但也包含了一些过年前的准备活动,如磨豆腐、打糍粑、酿甜酒,等等。还有歌谣里没有的一项,那就是做炒米糕。其实,过年的准备远不止从腊月二十开始,应该来说,整个腊月,都是故乡的农家准备过年的时间。
做炒米糕,还得在阴历十一月就提前准备。把蒸熟的糯米饭用冷水淋湿,让它散成一粒粒的,然后放到太阳底下晒,晒到全干为止,收起备用。做炒米糕的程序很多,先在油锅炸炒米,再用大锅熬红薯糖。红薯糖粘性特别好,熬到适宜的火候,加上白糖,再把炒米往里面倒。拌匀后出锅,盛在一个大抽屉里,抹平,压紧,倒出来,切成小块,又香又脆的炒米糕就做成了。讲究一点的,在炒米里加上花生米和芝麻,味道就更好了。
磨豆腐,不只是为了炸油豆腐,还要做“血粑”(又叫“猪血丸子”),豆腐和上未凝固的猪血,揉成比拳头稍大的丸子,晒干,熏香,味道比香干好得多。血粑是过年时故乡人待客的一道好菜。
打糍粑更是一件有趣的事。舀上一大盆刚蒸熟的糯米饭,倒进洗干净的大石窠里,两个大人,一人拿一个大木锤,你一捶,我一捶,嘿咻嘿咻地捶起来。直到饭粒捶成烂泥状,拿到桌上,再把它分成小坨坨,然后大人小孩七手八脚地把小坨坨揉成扁圆状。糍粑是故乡过年的必备品,有歌谣道:“喊声拜年,糍粑向前。”拜年的客人回去的时候,用根绳子绑十个八个糍粑作为回赠,是十分客气的。
到了过年,各家各户还会宰上一只“过年猪”。平时舍不得买肉吃,过年的时候,吃个够。到了腊月,就只听见到处响起猪的哀号,伴着狗的争斗,孩子的嬉戏,大人的喧闹。
过年的准备工作一件一件地做好,年味就一天浓似一天了。
到了过年的那天,再伺弄一大桌子特色菜,就真的是“有哈呷”啦!
小时候,故乡的年味特浓,只可惜现在,故乡的年味也淡了,也没什么人去做土制的年货了。因为年轻人出去打工了,没人做;也因为口袋里有钱了,懒得做了。大家都上街买现成的去了,年味浓浓的过年的感觉,只能是美好的回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