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活,不是人能长干的,我们都曾经做过恶梦,警察不停地追,我们不停地跑”
国际先驱导报特约记者孟凡报道
“20万?”黄新哼了一声,“我1998年的时候,春运挣的是这个的几倍。”
黄新曾经是一个资格很老的大票贩子,早已洗手不干几年了,现在开了几家洗脚城,每天开着车去店里照看照看,找朋友喝喝茶、打打牌,倒也自得其乐。
“倒票的时候就不一样了,整个人都是紧绷的。”黄新说。他刚开始在北京的两个火车站入行的时候,还是一个人做,一个人得去买票、然后在乘客中挨来挨去,很小声地问“要票吗”。
当时做这一行竞争不算很激烈,黄新一个人拼死拼活一个月后发现,比他之前在老家两年赚得都要多。
“我那个时候真是什么苦都吃过啊,被抓、被关、被打……后来学聪明了,知道该打点的要打点,该打回去的要打回去,我回了趟老家,拉来了几个堂兄弟一起干,自己就不用再怎么出去了。”
黄新入行比较早,之后的火车站,进入的门槛越来越高,“并不是你想做票贩子就能做的,当然也有些学生,帮同学买票,半夜过来排一晚上队,回去每张多收一二十块钱的那种我们不算。火车站什么地方?难道倒票赚得多大家能不知道?这种肥肉,怎么可能让你消消停停地吃进嘴里去?”黄新很文雅地喝了一口茶。
家族渊源
和其他不法交易一样,票贩子也讲家族渊源、地域籍贯,“大部分是老乡,这样大家比较齐心,有的火车站是来自几个省的人,大家平时尽量维持平衡,但如果惹急了,肯定要找个地方打一架,当然也有的时候是一个省的人想独霸这个车站,也会故意挑事。”
“我当时不怕警察,我很聪明,手下都有人替我办事,具体的火车票我摸都不会摸一下,他们抓不到我什么证据,但是当时火车站另一派的人确实太狠了,他们和火车站的关系没有我铁,生意没有我做得大,就想拿刀把我赶出去,还砍伤了我的两个兄弟。”
对此,黄新的解决办法是,给附近的一位本地“大哥”送了一些“礼物”,并且承诺每年分红,一个星期之后,那一派的人从这个火车站消失了。
“所以倒票看似利润很高,但是其实你要送去各方面打点的钱一点不少,不要以为只要纠集几个人就可以开始干。同时,虽然我们很注意拉拢警察和火车站的人,但是难免还是会有人会被抓进去。”
为了减少风险,黄新曾经想过一些办法,比如干脆在一个小旅行社旗下开了一个车票代售点,还和一些旅馆、酒店、旅行社建立了“业务联系”,不在火车站售票大厅拉活,而以这种似乎被镀上了合法外衣的业务为主。“这种业务虽然赚不了那么多钱,但是比较安全,大家做得也放心。”
2002年,黄新捡拾自己的储蓄,发现已经有了足够的资本。“我当时想,老子有了这么多钱,为什么还要干这个冒风险的行当,世事难料,万一被抓进去了,这个钱岂不白赚了?何不做点合法生意,享享福?”黄新在北京买了一处满意的复式住宅,开了第一家洗脚城。“我的兄弟们我一点都没亏待,我跟他们说,你们要愿意在北京继续干,我给你们介绍人头,愿意做点小生意,我来出本钱,每个人我都分了不少钱给他们。”
个人生活
黄新那一代的大票贩子大多已经洗手,剩下天天直接面临风险的,还是杨波这样的小喽罗,杨波和一群兄弟租了火车站附近的一套三居平房,每个月租金1200元钱,他和刘吉睡一间。
“我也知道这个生意不能总干,钱我都攒着呢,准备明年就回家买个房子,做点小生意。”说起来,杨波有点怨恨自己的父母:“我出来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过,每年过年的时候,正是我们最忙的时候。我爸妈还说,不回来就不回来,别耽误了赚钱,只要我每年能给他们寄两三千块钱,他们巴不得我不回去。”
有时候杨波也会对团体里面的其他兄弟产生患难之交的感觉,“我们都是一个村的,小六不愿意嫁给个傻子种一辈子地,长得又不好看,只好来做这个,刘吉的爸爸死了,虽然他分的钱没有我们多,但他是个孝顺孩子,把所有的钱都寄回家,小王是已经有媳妇的人了,他明年也要回家,他娃快上小学了,也该回去了。”
“这个活,不是人能长干的,我们都曾经做过恶梦,警察不停地追,我们不停地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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