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已是学期末,正是各个高校里的学生忙着考试的时候。可是在重庆正大软件学院读书的刘久芳、刘久原两姐弟却顾不上即将要举行的考试,突然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家。家中到底出了什么事,让姐弟俩如此着急呢?
姐弟俩的家在重庆市开县郭家镇北斗小学,为了勤工俭学,姐姐刘久芳已经一年多没回家了。 这天,姐弟俩的突然出现,让正在忙活的母亲李云菊又惊又喜。
这意外的场面多少让人有些始料不及。到底是什么事情让母子三人一见面就抱头痛哭呢?事情还得从三年前的一个暑假说起。李云菊突然发现,一直不爱出门的丈夫突然性情大变,经常不在家呆。
李云菊:他说他去打牌嘛,耍嘛,当时我就信了,以为当真他是去耍去了嘛,我说他从来往日都不出去耍。
李云菊的丈夫刘念友山村教师三年挖煤助贫困生,自己天天吃咸菜是一所乡村小学的教师,工作地点离他们住的中心小学很远,平时他总是呆在学校里。因此,李云菊已经习惯了丈夫不在家的生活,她虽然对丈夫的突然转变有些疑惑,但并没有深究。可是,在女儿刘久芳和儿子刘久原的眼里,父亲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刘久原:他匆匆忙忙的回家,回家都挺平静的面孔,问他到哪里去了,他说我玩去了,我说你玩怎么玩这么累呢,他说几个人打牌,有时打得很久,就这么累了,叫他在家里多呆一会儿,他又出去了。
刘久芳:很少在家,一个暑假大概在家里呆过几天而已,加起来只有几天。
更让姐弟俩觉得奇怪的是,父亲对自己的行踪一直讳莫如深。
刘久芳:有时候一提问,他就说,我这个人到邻居家玩去了,比如说打牌什么,我弟弟说,你天天出去打牌,你不觉得赚钱有点难赚吗?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回来了,就有时换一套衣服就走,又走的,又不知道他哪里去了。
父亲的突然转变,让姐弟俩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总是不在家。
刘久原:他回来又是出去了那种感觉,我说是不是这个家,你懒得呆嘛,真的。以前想法很多。
刘久芳:我觉得父亲是不是很疼我们或者说他有什么事情都不让我们了解,而且有时候我问他,比如说几天或十几天不回来就是一身衣服汗臭味真大,我说爸爸你又到哪儿去了,他说小孩子不要管这么多事。就这样,每次回家就说问他,他说你自己管好自己,不要问我的来去。
姐弟俩虽然疑心大起,但家里并没有发生什么突然的变故。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种情况竟然一直持续了三年多,这让姐弟俩实在难以接受。
刘久原:像我们难得回家一次吧,(他)就很少在家里面。有种误解他不正规嘛那种。作为一家之长吧,没有那种来支撑一个家庭。我在读书的时候,有一个月,两个月不跟他通电话。
因为父亲刘念友成天不在家,在外读书的两个孩子对他的意见越来越大,以至于到了不理睬父亲的地步。而实际上,并不只是因为这一件事伤了孩子们的心。在女儿刘久芳心底,还有着更加难以面对的回忆。初三和高二的时候,她曾经两次向父亲提出要学美术,都被父亲无情地拒绝了。
刘久芳:想起来是比较,怎么说呢?心里非常难受,是不是很在乎我呢?我说我的将来,他们是否有个 ,是不是像弟弟一样,或者跟我的前途有个什么,不说?嘛,至少我需要的东西,他是不是能提供得就提供给我一个环境嘛。我这样想。我为什么,当时我好像记得已经跟爸爸冷战了。应该有一周左右吧。
记者:就不理他?
刘久芳:简直不理他。他也是,比如说吃饭的时候,桌上,叫我多吃一点,吃了就走了,吃了就走了,反正不理他。
伤心之余,刘久芳甚至给父亲写了一封信,信中流露出这样的意思:我真的很怀疑你是不是爱这个家,是否真心为我们的前途着想?
更让刘久芳难过的是,她学习的电子商务专业电脑是必需品,可她好说歹说,父亲就是不同意让她买电脑。
刘久芳:他说不行,你弟弟要读书,你们得计划着用,你要用的话,可以到机房,同学没用的时候,你可以抽空去用用,他说这样。
记者:那当时你心里怎么想的呢?
刘久芳:心里想,人家都有电脑,他们做作业的时候,我只有在边上看,像他们不用了或者睡觉了,或者上课了,错开课程的话,就借一下,把自己的作业做齐,就这样,利用人家不用的空档空间来做自己的事情。
就这样,姐弟俩在委屈和对父亲的不满中继续着学业。直到半个月前,弟弟刘久原无意中在网上看到了一篇报道,这篇报道让姐弟俩大吃一惊。
刘久芳:当时我心里非常难受,因为看到这个报道,我一直看了多少次,看的时候,当时就哭出来了。
看完报道,姐弟俩如梦初醒,他们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与疑问,决定马上回家,当面向父亲问个清楚。到底是一篇什么报道,让姐弟俩如此激动呢?
刘久芳:最开始我打开的时候,第一张黑面孔,脸上很多煤炭,开始看的时候,怎么这个人好熟悉呀,当时心里感到这个面孔好亲热,我说这是怎么搞的。就是我们又翻了一页,就看见下面的图片,才确认,根本都没想到是他
原来,这篇报道中写道,三年来刘念友老师为了资助贫困生,一直利用假期去煤矿挖煤。而此时他们的母亲李云菊也得知了这一消息。想起多年来对他的误解,母子三人百感交集,这也就是为什么母子三人一见面就抱头痛哭的原因。
原来,李云菊虽然知道丈夫挖煤的事情,但并不知道他挖煤的同时还在资助贫困学生。在她的印象中,丈夫拿回家的钱总是有些不对劲,为此两口子没少吵过架。
李云菊:为钱,那是经常吵架,为经济啊、钱哪,对不上账。
刘久芳:比如说将要过春节的时候嘛,家里嘛,打电话,我们那就不算年货了,就是说要买一些简单的东西了,我有姥姥,他们要回家看看,难免要拿一点东西,到这个时候,家里没有钱,父亲打算怎么办,没钱怎么办,母亲就唠叨了,你的钱是怎么用了,我不清楚,一直盘点这个钱的问题。
记者:就说老觉得你父亲把钱乱花了是吗?
刘久芳:对,是这样。就说你这个钱怎么花的。就是像比较坏的方面也想过
李云菊:从嫁了他日子过得很艰苦,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没有哪一天经济宽裕。学生上学啊没有钱,喊他买点什么,他没有钱。我说那别人说你那么多工资啊没钱?我说那些钱哪去了?他说学生开学开支大,我也不清楚他。
在不少外人看来,刘念友是个拿固定工资的人,生活不会太困难。可实际上,他家里的日子比当地一般的家庭都差得远。1995年以前,刘念友一直是民办教师,工资最高的时候每月也只有100多块钱;转为公办教师后,工资也只有400多块,即便是现在每月收入也只有800多块钱。两个孩子要读书,妻子又要长年吃药,家里为此欠了两万多块钱的外债,一家人几年都没有添置过一件新衣裳。
李云菊:我女儿那时候读书,也是遭罪。(她说)妈你去给我缝件新衣嘛,我真是没得法想。早上要去读书,天还亮,鞋子都没有一双,用布角给她做布鞋,那是很难过。
尤其是两个孩子都考上大学以后,一年光学费就要一万多,家里的日子更是捉襟见肘。虽然学校为了照顾刘老师家,安排李云菊在食堂打杂,但收入同样十分微薄。
可是,这一切的苦楚,刘念友从来没有向别人透露过一星半点。他也因此遭受了家人和同事的种种误解。
刘久芳:以前就是一次一次误解他,我觉得心里挺愧疚的。但是我那天看到这个报道以后,打动我的时候。父亲还是没有说,只是说我对不起你们,就是说根本就是我对不起你。
多年来,刘念友身上许许多多难以理解的行为都找到了答案。想起这么多年对父亲的误解,姐弟俩情难自抑;可是,想想煤矿工作的危险,他们又心急如焚。他们想尽快找到父亲,当面告诉他:不要再下井挖煤了。
刘久芳:不同意。因为毕竟是像他搞教育,他自己心愿愿意到贫困山区,继续教育,我们工作以后,跟他提供更好的工作环境其他的方面的支持他,但是绝对不可能在让他挖煤来资助这些贫困生。
姐弟俩来到父亲教书的学校,这是当地最偏远条件最差的一所山村小学,步行到镇上需要一个多小时。可是,正逢周六,大门紧锁,姐弟俩只好到附近的村民家里打听。
附近村民:他一般星期天,我听学生说啊,我自己还不晓得,说他去挖煤炭去了。有些说他是放暑假去,挖煤炭是为了照顾那些学生。
看来父亲可能又去煤矿了,煤矿离村小有10公里的山路。姐弟俩虽然以前曾经多次经过那个煤矿,却从来没想到父亲会在那儿干活。
矿长答应派人去找刘老师,姐弟俩在矿洞门前焦急地等候。记者决定跟着进矿去找刘老师,亲眼看一看他的工作环境。经过协商,矿方同意记者进入。
工友曹定兴:刘老师就在,一般下矿要干七、八个小时,八、九个小时不等,以吨煤计算。一个月能挣一千多块钱,算挣得多的,他舍得干吗,他舍得干,不辞辛苦。
走过1700多米深的平巷,记者终于在一处矿井找到了刘老师。
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我们很难把他与教师的身份联系起来。每次下矿,刘老师都要在这样的地方干上八、九个小时。寒暑假的时候,他几乎天天都来干,一个月大概能挣上一千多块钱。这些钱除了一部分用于两个孩子的学费,其余的都用来资助班上的贫困学生了。
教师和矿工,这两个反差极大的身份就这样奇异地在刘念友身上合为一体。矿上的工友有的是刘老师的熟人,时间一长,妻子李云菊也知道了他在矿上挖煤。一开始李云菊强烈反对,但想想家里的情况,只能默认刘老师的做法。可是,大家都认为是生活所迫,没有人知道刘老师下矿挖煤的真正原因;而同事和学生家长虽然知道刘老师一直在资助贫困生,却没人知道他下矿挖煤。直到今年暑假,中心小学的陈校长找刘老师有事,在学校等了他三个多小时,才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
陈银山:他耳朵后面有点煤灰,我说那你怎么这里有煤灰呢,他说用不着说了吧,用不着说,我说你说,他说用不着说,就支支吾吾的,心里非常紧张,非常紧张,我说你必须说,你必须说,我说我等你三个多小时,我为你专门从家里面赶到学校来,你必须说,你不说,我说你对我不信任,他最后说,他说校长,真的不好意思说,我去挖煤了,当时我一听我心里感到格外的难受,真的感到一种格外的难受,我觉得我作为这个学校的校长,刘念友去挖煤,我感到非常的难过,有一点非常大的一种震撼。
自己家中那么困难,为什么还能坚持资助贫困生,所有知道刘念友事情的人,心中都有一个大大的疑问。刘念友有四个姐姐,因为家贫都没上过学,这成为他心中最大的遗憾之一。1977年,刘念友自己成为一名民办教师的时候,他想方设法留住学生,既是为了保住饭碗,也是为了不让学生失学;从那时起,替学生垫交学费、买学习用品就成了家常便饭。
刘念友:我在教民办的时候,那个时候,那样低的收入,家庭的环境那么差,有时候连饭都吃不饱,都能够挺过来,难道现在我的家庭算是欠了债,但是还是三顿有饭吃,还是没有余钱,但是有剩米,还有有粮食存起的,所以饭吃得饱,那么对资助学生,那个时候饭都吃不饱,都在资助,所以成为了一种习惯。
刘念友任教的郭家镇北斗村,是当地最偏远的山区,许多家庭只能维持基本的生活,而交不起孩子上学的学费。每当这种时候,刘念友总是会掏出身上所有的钱。自己身上没钱了,他就向学校打个借条,等发工资的时候再扣。
28年来,没有人能说得清刘老师帮助过多少学生,他自己更是记不清为学生垫交过多少学费、买过多少学习用品了。
在从教的28年里,刘念友只在镇上的中心小学呆过4年,其余的时间全部是在村校。而且一次比一次偏远、一次比一次条件差。2003年,当他再次放弃调往中心小学的机会,前往现在任教的北斗小学时,善良的妻子再也忍受不了了。
李云菊:我的衣服、包包全部都装好了,我把包袱拿着,我说我走了,不想跟他过了。01:05:43他说拢转来拢转来,你莫哭,把眼泪擦干你莫哭,别让别人耻笑。
刘念友:我们分校那些老师,那个时候从开始来的分下来的时候,最小的年龄只有17岁,那个李娟老师,一个女孩子,才17岁,她是女老师,在这些村校来,确实是不放心的,作为那些女老师他的父母来说,他也是不放心,但是我换了角度想了一下,假设说我的女儿,今后出来工作,但她不是教书,假设是教书的,也把她放到偏僻的山村去,一个人在那个地方,我的心里怎么想。
在同事眼里,刘念友是一个能处处替他人着想的人。而在学生和家长眼里,刘念友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老师。
学生:喜欢老师,因为他对我们好,因为刘老师教书教得好,他关心我们。他最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叫我们好好学习,叫我们将来要有出息/要我们长大了要做一个有出息的人。
田俊:他经常对学生说,如果你到时候确实成绩不是十分好,如果考不上好大个学校,起码小学毕业嘛,当个队长总可以撒,量个土地总行。我对他这个教育方法很(喜欢),有这样的好老师啊我们也放心。
陈银山:我觉得刘老师就是一块煤炭,就像一块煤炭,就是一块煤炭。真的非常朴素的,忠厚的。
为了山里的孩子,为了正在上大学的子女,为了让妻儿的生活条件稍微好一点儿,刘念友权衡再三,走进了矿井挖煤,这一挖就是三年多。而这一切,都是瞒着大家伙的。可是现在,秘密已经被揭开。刘老师的煤还能继续挖下去吗?
刘念友:所以我是想了的,你们俩姊妹都要上学。要维持你们的基本上学经费,我想了办法,下矿去挖煤。那么现在,我还是要坚持下去。
刘念友的家人:你挖煤的事情,不能去挖了,那里头的话确实很艰苦。这个钱,差钱的话我们大家都辛苦点,再节约一点,从其他方面我们去努力,但这个煤,刚才妈妈弟弟我们都说了,这个煤不能再去挖了。你想一下,那个煤矿好危险。假如你去挖煤的话,遇到点事,你想没有,你本身是为我们好,人事难料,我们以后怎么办?
刘念友:你这个问题我跟你说,很简单。你是体谅父亲,但是你想过没有,你那个钱,就算将来你挣钱来还,我们目前怎么开支啊?我班上还有些学生,有时要关照一下怎么办?第一我身体很好,第二我既然晓得挣钱是为你们,我就晓得要注意安全。
刘念友的家人:反正这个问题,我们从内心深处来说,不能让你去挖煤了,确实太冒险了。
刘念友:那我还不是会自己照顾自己的,我的经验比你们还要足些,这个不用说了,我肯定要继续挖,不是你们同意不同意的问题。为了家庭的经济,为了班上还有贫困的学生,比我们还要困难,你们想你们读大学了,别个连小学都读不起,我眼巴巴地看着心里过得啊?
刘念友:我想的很简单,因为我刚才说的,我现在没有法了,媒体一宣传,认为我很了不起,其实我做这些事情,很多人都在做,他还比我做得好一些,不过就是时间的长短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