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新脸等待生命再次重生
新年第一天,天空中飘落的绵绵细雨让南京市下关区新河一村的道路变得泥泞不堪,很可能成为“中国换脸第一人”的女孩刘方媛的父亲刘元林就站在细雨中等待着记者。刘元林礼貌地打着招呼,但脸上却没有表情,在随后的3个小时采访中,他始终一副这样的神情,沉重而忧郁,也许,他所有的喜与乐都已遗忘在2002年10月29日,女儿出事那天了……
没有眼睑与嘴唇只有数不清的疤
顺着狭窄、破旧的楼梯,刘元林领着记者走上了新河一村5幢楼403号,将钥匙插入锁孔的一刻,刘元林突然指着防盗门上一道道的锈渍说:“这就是她(刘方媛的姑姑刘元春)当年泼硫酸留下的。 ”看着经久不退的“证据”,记者不由得不寒而栗,铁门尚且如此,那张当年只有8岁的孩子的脸如今又是怎样?
门开了,听到响动的刘方媛跑了出来,没有想象中的红色或褐色的痂,反而是出奇的白。在这张脸上,是数不清的疤,看不出眼睑、眉毛与嘴唇,一双眼睛也早已完全失明。
刘元林说,女儿的鼻子是新做的,她的脸已经经历了10多次整形手术……
“法院”与“植皮”生命不能承受之痛
摸着记者送给她的玩具,不到一分钟,刘方媛说:“这是小猪。”因为猪是她的属相,刘方媛抱着小猪咯咯地笑出了声。望着天真的女儿,刘元林呆坐床边,一言不发。
“我也在北京住过。”得知记者来自北京,刘方媛显得很兴奋。被姑姑用硫酸泼伤后,刘方媛一家曾到北京做过植皮手术。
听到“植皮”这两个字,原本乖乖坐着的刘方媛变得坐立不安,在屋子里来回走,冷不丁冒出一句:“第一次植皮手术最疼。”
指着大腿内侧,刘方媛接着说:“从这切下皮贴到脸上,腿上疼得很。我妈妈没说要切大腿,我问她为什么腿疼,她说是医生不小心把刀掉在我腿上了,我就说,那咱们上法院告他去。”
在这个刚满11岁的女孩口中,“法院”是个出现频率颇高的词,在她还无法确切理解这个词的涵义时,她的命运就已因其发生了巨变。
双目完全失明也是一种安慰
刘元林站起身,从书柜最顶层取出一本相册,里面全是刘方媛出事前拍的艺术照。
“媛媛出事后,我这是第三次拿出这本影集,3年了,我和她妈妈不敢看。”这位父亲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木然地坐到很远的位置。
一旁,看不见照片的刘方媛固执地要为记者数清楚做手术的次数。她掰着小手一次一次地算着,手背上一道形似闪电的疤痕不断地晃着记者的眼睛。
“18次。”刘方媛肯定地说,刘元林却没有做声。
“移植眼角膜后感染了,角膜又被取了出来,对于恢复视力,我们几乎不抱希望。她现在读盲校,自己和同学都看不到她的模样,至少在这里,她不会被歧视。”刘元林说。
对这个饱受创伤的女孩,失明竟然是另一种安慰。
换脸手术所有费用还没着落
18次手术无法复原清秀与可爱,甚至不能平整哪怕一点点皱起的皮肤。
“这已是整形手术的极致,要想重新拥有一张光洁、平整的脸,恐怕只能换脸。”南京军区总医院整形外科洪主任告诉记者。
从报纸上看到南京军区总医院将开展换脸手术的消息后,刘元林就带着女儿找到了洪主任。
“当时,洪主任对我讲了三个问题,第一,如果换脸,3年来孩子做的手术就都废了;第二,换脸有风险;第三,孩子必须终身服用药物,费用、副作用都得考虑。”刘元林拿出了一张医院的告知单。
在这张告知单上写着,“病人终身服用抗生素类药物,每年费用5万元左右,服用此类药物可能导致感染、肿瘤、糖尿病、高血压、白细胞减少症等”,而这些问题,无一不戳到刘元林的痛处。
刘方媛出事后,来自社会各界募捐有近18万元,但经过多次手术,这笔钱早已花光,接受换脸手术,意味着所有的费用只能再想办法筹集,而刘元林没有工作,妻子在外打工收入微薄。
我不喜欢戴帽子我想“有”张脸
“即使这样,我也要让媛媛做国内第一个换脸的人,我和洪主任说了,我们不怕风险,因为手术一旦成功,媛媛的命运就会改变。至于药物的副作用,随着医学的发展,我相信会有更好的药来替代,就算卖房子,我也要让女儿过上‘有脸’的生活。”刘元林显得很坚定。
刘方媛在拨弄一个音乐娃娃,音乐每响完一遍,她就再上弦,在音乐声里,她拿剪子,裁纸、折纸鹤,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这孩子从小就喜欢音乐,她很争气,现在是班长,哪怕她是个盲人,也至少能融入社会,可现在,她出门要戴大帽子,不换脸今后怎么生活,长辈们的错难道要让孩子来承担一辈子吗?”说着,刘元林仰起一张痛苦的脸。
“我不喜欢戴帽子。”一边,正在折纸鹤的刘方媛突然接了句话茬儿。
事件回放
为争两套房子毁掉一张小脸
从1998年开始,刘家就陷入到因房产引发的旷日持久的纷争中。为争夺403室(单室)与502室(套房)两套房屋的居住权,刘元林与姐姐刘元春经历了一场场的官司。
据当年南京报载,502室的户主原先是刘元春,后来,姐弟二人互换了房屋的户主名,刘元林成为502室户主。结婚后,刘元林借住到已在姐姐名下的403室,而刘元春带着儿子住到了楼上。此后,姐弟二人签订家庭协议,刘元林住502室,刘元春住403室。
2000年,刘元林告诉刘元春,他已购买了403室产权,希望刘元春搬出,诉讼从此开始。一审法院判定刘元林败诉,但二审法院推翻了这一结论,判令刘元春搬出403室。
判决生效后,刘元林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刘元春只好带着儿子住到502室其中一间房中。从这时起,刘元春埋下了报复的念头。2002年10月29日,刘元春将事先准备好的硫酸泼到刘元林之女刘方媛脸上,随后到派出所自首。
2003年4月11日,刘元春被判处无期徒刑。
记者手记
无法释怀的心人生另一种痛苦
从南京军区总医院整形外科洪主任那里记者得知,目前,刘方媛的“换脸”手术还是一个遥遥无期的等待。要等待合适的捐脸人,要等待捐献者过世,即使手术成功了,还要等待术后面部没有排异反应……
在整个采访过程中,我不可避免地问到了一些让刘元林父女感到痛苦的问题,刘元林也始终没有让女儿回避。尤其是提到姑妈时,刘方媛始终沉默着,不愿回答任何问题。与带着一张无法复原的脸过生活相比,也许,带着一颗无法释怀的心度过此生,更让这对父女痛苦。
本报特派记者袁婷江苏南京摄影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