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百年的风风雨雨来到我们面前,骨木镶嵌风姿依旧,却在现今的审美观念前无奈转身,这世界多变,等待骨木镶嵌的又将是个怎样的未来。
命运
宁波的骨木镶嵌有着近350年的历史,清朝康熙、雍正年间(1662—1735年),宁波骨木镶嵌从木雕分化出来,成为一门独立的美术工艺行业。 骨嵌艺术和日用工艺品、民用家具装饰的结合,很快在民间成为竞相应用的热潮。
经过近80年的发展与完善,到了乾隆年间,骨木镶嵌的技艺水平已经相当成熟,与当时的扬州螺钿嵌、广东象牙嵌并驾齐驱。当时专业的骨嵌艺人已发展到百余人,在现在宁波的灵桥、药行街出现了许多大中型制作骨木镶嵌的工场。
当时的宁波凡有婚庆喜事,都是选购骨木镶嵌家具体现排场,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几件骨木镶嵌的家具来装点生活,甚至连皇帝也对此感兴趣———现在陈列在颐和园仁寿堂的侧殿(皇帝休息处),还有一对骨木镶嵌的八角方茶几,还有乐寿堂内的一对茶几,这是光绪十年,由宁波地方官进贡给慈禧太后的。乾隆年间是骨木镶嵌技艺日臻成熟的鼎盛时期,当时有人赞誉它的拼凑技术“天衣无缝”。
骨木镶嵌从形成的那个时期起,走过了昙花一现的辉煌,开始走上了命运多舛的道路。
1840年之后,宁波成为五口通商口岸,许多留存的骨木镶嵌精品流向海外,甚至一些欧美国家先后慕名来宁波抢购,致使一些工匠投机取巧不求质量的现象普遍,没有独特的造型艺术。同时,外国舶来品如沙发、铁床的进入,让宁波骨木镶嵌行业蒙受了巨大的打击,制作工场逐渐关门,当时,只有江北外马路孙余生一家,勉强以出口生意维持门面,其他工匠只能依靠修修补补为生。
骨木镶嵌行业每况愈下,一些有才华的名匠迫于生计,只能到地主富豪家做活,而且不计工资,只管吃饭。在地主富豪们只求富丽的心态下,却也出现一些巧夺天工的作品,比如“千工床”。现存宁波天一阁的一张“千工床”,是清末宁波市西门外工商大地主张志田所用,这床花费了三年时间,仅雕刻一项就用了三千余工,绝大部分为骨木镶嵌。这张“千工床”集中了当时骨木镶嵌的技艺大成,是宁波骨木镶嵌的瑰宝。
到清朝末年,声誉渐低的骨木镶嵌行业已经不能列为独立性行业,只能依附于嫁奁业。
民国时期尤其是抗日战争爆发后,给日暮途穷的骨木镶嵌行业雪上加霜,宁波市的骨木镶嵌行业几乎全部濒临停产,一些名匠无奈转行。根据《鄞县县志》记载:“宁波中式木器店门口,几乎门可罗雀,无人问津……”这是对骨木镶嵌衰落的真实写照。
新生
新中国成立后,骨木镶嵌获得了新生。1953年,在宁波一个叫老龙湾的地方,成立了十几个人的翻簧小组,短短几年,逐步进行了艺人归队,拜师学艺,一些老艺人带出了一批心灵手巧的青年技术力量,他们成为1963年组建宁波工艺美术厂的技术骨干,当时美术厂生产中西结合的传统工艺古家具,均用来出口,虽然还是全手工操作,但已经开始了流水作业的分工合作。
目前已70多高龄的郑洪生先生,就是这批青年骨干之一。根据他的回忆,1964年,浙江省工艺美术研究所派了一个工作组到宁波,在调查整理骨木镶嵌历史资料的基础上,设计试制了几套示范性红木骨木镶嵌,在当年的春季广交会上,换回了第一笔外汇。
随后,工艺美术厂迅速发展,到1972年,员工扩展到500多人,当年年产值200多万元,利润达60万元,到了1988年,这个厂的年产值已经超过了400万元,产品发展到沙发、餐台、屏风、博古架、电视柜等与现代生活相适应的成套骨木镶嵌家具,这些产品以海外华侨为主要买主。
这十几年间,以宁波工艺美术厂为中心,辐射到慈溪、宁海等县城,总计从业人员为3000多人。这是宁波工艺美术厂的黄金时期,更是骨木镶嵌发展的历史契机。
1972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到杭州,观赏过骨木镶嵌沙发;第二年,宁波工艺美术厂设计的红木镶嵌作品,参加浙江省赴喀麦隆等四国巡展。
现代的骨木镶嵌技艺向世人展现卓约的风采,无法不提及高级工艺美术大师、曾任宁波工艺美术厂厂长的郑洪生以及其妻子、工艺美术师何月桂夫妻俩,他们从1958年开始从事骨木镶嵌设计。1973年,郑洪生与何月桂设计的红木螺钿镶嵌大地屏《群芳雅集》,送春季广交会展出后,被香港商人以10万港币购藏,并在香港著名游览胜地“宋城”长期陈列;1975年,郑洪生夫妇设计的《穆桂英挂帅》红木螺钿镶嵌插屏,参加全国展览会。而镶嵌挂屏作品《百美图》获得的荣誉,让这对毕生都献给了骨木镶嵌的夫妻备感欣慰———1983年,《百美图》捧得全国工艺美术百花奖的“希望杯”(创新设计一等奖)。
1984年,高级工艺美术大师孙骥年先生接任美术厂厂长,使工艺美术厂的创新作品不断获得国家级殊荣———他主持的《普天同庆》获得1984年的全国工艺美术百花奖“希望杯”,1985年,花费五千余工的《西湖春泛图》博古组合厨,获得了当年的工艺美术百花奖的金杯,这也是宁波市第一只获得国家级的金杯。
1988年,陆顺法先生和助手共同设计的《元宵灯市图》博古组合厨和《福禄寿禧》大地屏以及钱凤英先生的《大观园》地屏,在新加坡的“亚太地区第六届家具展销会”上,都获得了“大会新产品设计奖”,产品悉数被外商购得。
未来
随着人们审美观念的变化以及大部分海外老华侨的故去,从90年代开始,骨木镶嵌家具的外贸订单逐年减少。2001年,偌大的宁波工艺美术厂渐渐淡出了历史舞台,不少熟练的手工艺师傅纷纷退休或转行。
如今,家具的传统材料———木材面临着复合材料的挑战,且处于下风,大多数年轻人仅对红木家具充满了敬畏而已,现实中却去选择那些轻松随意的家具。
在市场经济环境下,使骨木镶嵌技艺渐行渐远,这门技艺带来的荣誉,曾经让老一辈的艺人欣喜若狂,如今,如何传承这门技艺成了他们心头的痛。
“1960年到1970年,一起学习的年轻人大概有500多人,到现在仅剩50多人,其中大部分散布在农村以修补为主,城市里面几乎绝迹。”60多岁的陆顺法先生说,“现在是市场经济,毕竟这不是活计了。”
在郑洪生先生的眼中,通过技术指导可以很容易地教会一群人,问题是没有人愿意学。他担心下一代会丢失这些东西,因此,他收集了许多工艺美术的照片,整理了许多有关于骨木镶嵌的资料。“有了专门的实物和专业的文字,也许这种保护会更全面和完整。”郑洪生先生说。
据他介绍,镶嵌因用不同的物料而有不同的名称,如木嵌、螺钿嵌、象牙嵌等,而宁波骨木镶嵌则用象牙或牛骨装饰人物面部、手部等裸露在外的肌肤,具有强烈的质感,使画面更加生动活泼,题材基本以吉祥的人物故事、山水风景、花鸟静物和纹样四类为主,以此喻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希望。骨木镶嵌从设计到完工,需要经过10道以上工序,而且要处处小心,否则前功尽弃。
现在,镶嵌在工艺手法上有手工和机械两种。“手工雕刻费时费力,但是手工的精细与个性不是机械可替代,”宁波老外滩的紫竹坊的坊主陈伟明说:“现代先进的数控机床、数控雕花机等也能雕刻出颇为复杂的图案,而且精确度高,生产效率大为提高。”
陈伟明把自己的作品分为两种,一种成为商品,一种成为工艺美术品,“我认为用机械制作的作品只能称为商品,”陈伟明说,“如果要把骨木镶嵌当做一件艺术品来收藏,我一定会用手工制作的,因为感觉不同。”
机械制造骨木镶嵌作品,曾引起了宁波骨木镶嵌的老一辈们,乃至浙江工艺美术界的争议,焦点在于“传统的工艺美术是否就应该用手工制作”这一问题。最后他们认为,如果机械能够按照传统的制作工序来完成作品,这也无可厚非。这或许是忧心忡忡的老一辈艺人们的无奈之举吧。
但在陈伟明眼中,如果所有的骨木镶嵌都是手工制作,只会让这门技艺孤芳自赏,甚至失传,“适当制作一些机械骨木镶嵌的作品用于销售,扩大欣赏镶嵌工艺的受众面。”陈伟明希望改变这“酒香也怕巷子深”的现状,表述了自己的观点,“只有通过相对手工而言较为便宜的商品,让人们对骨木镶嵌作品有一定了解,开拓纯手工镶嵌作品的市场,才能调动老艺人们的创作欲望,这样有利于它的发扬、传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