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开车经过书院路旁的湖南第一师范,见妙高峰巷正在立一块很大的牌坊,问了一位腆着脾酒肚、衬衣口袋插了钢笔的“负责人”,知道这块立在妙高峰巷口的“牌坊上的刻字是‘妙高峰城南旧事街’。”我不觉想起《城南旧事》的电影,我一直以为,“长亭外、古道边”的歌曲,就为送走每个人的青春年华。 而妙高峰巷如今竟叫作“城南旧事街”,恍惚中,我看到自己的少年时光,原来也是在琴声歌声里转身离我而去。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少年的我住在古堆山湖南邮电学校。当年的我,经常穿梭在这条妙高峰巷内。那时长沙市有一句话:“北正街的妹坨,书院路的满哥。”当年,北正街的妹子和书院路伢子都因讲狠而出名。
我当初常到这条”城南旧事街“里来,一半就为结交巷内住着的一位“打架大王”——“大椿桥的‘挂师’(即打架出名者)”。在荒唐岁月里,他是我们那群少年人认为的“绿林豪杰”、“英雄人物”。
还有一半原因,是因为,当我在荒草一样乱长的闲暇里,行经这条小巷时,耳边经常会灌满墙那边——第一师范教室里传过来的钢琴声。富有异国情调的曲子(她们经常弹奏霍曼的曲子)、舒缓如流水一样的旋律,经常会在不知不觉中把少年时我的内心软化,让我的情绪陷在一种浪漫、纯洁、遐想的温柔神思里。所以,当年,在这条妙高峰巷经过,实际上,也寄托着我对一种高尚生活的羡慕。
那种高尚的生活,当年的我认为就是能在第一师范庄重典雅的建筑群落里安安静静地当个学生。然而,这种生活于我似乎高不可攀。在“读书无用论”的时代,我发觉,我的身边只有他们才更像“天之骄子”一样在阳光灿烂、“早上八九点钟”的年华里,“托毛主席的福”,安安静静、干干净净地读书弹琴唱歌,这真是太幸福了……
现在,我想起我的那些城南旧事,于是,停下车,沿着水泥路面走进妙高峰巷这条“城南旧事街”。
妙高峰巷的两边还是当年红色的高墙,右墙内湖南第一师范两棵高大的树还像当年那样紧紧耸立在墙边,绿色的叶子依然在风里微动,只是我走过时,少了当年的琴声……在“城南旧事街”山坡稍上处,我还看到了一处“妙高峰百年古井”。我依稀记得,我读小学的时候,来过这口井旁,在井旁与小伙伴们用弹弓打鸟。但是此时的景象与记忆中的景象却又似乎完全不一样。记忆中的妙高峰古井旁是一片树林,黄昏时分,各种各样的鸟此起彼落地啼叫。站在树下,一不小心,还会有鸟屎掉到身上,为此,我们曾开怀大笑。可现在这里哪还能看见鸟的影子,井也只剩下一小半了,好在井水尚清澈,映得出少年人光亮亮的眼神。“城南旧事街”里的房子,也不再有当年的平房,当年,我结交的“人物”也不知是否还住在这条街里……
总之,当年“城南旧事”的时光,是离我远去了,在这条巷内,怀旧的思绪像风一样飞扬。我去的那天,这条街正在筑起牌坊、建起老龙潭井,据说还会有朱张会讲雕像。这一切打着“怀旧”名义的新生事物,以一种表现城市品位的文化含量,彻底地与我的“城南旧事”,与一段荒唐岁月作别了。当年我心生羡慕的高尚梦想,在新的“城南旧事街”上,如今的少年人,想要实现,已不再困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