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喇叭、矿石收音机、三洋牌录音机
老肖生于1950年代,听着街上的大喇叭长大。十几岁时,县广播站免费把小喇叭装到了每家每户。每天,他都伴着广播起床,听完入睡。
1972年,老肖刚工作,为了更好地学习时事政治,他自己组装了一个矿石收音机,成本大概20块钱,相当于他当时一个月的工资。 用了近一年,这收音机就报废了。
1980年,老肖结婚。那时候聘礼流行“三转一响”,三个会转的是自行车、缝纫机、大座钟,一个会响的是录放机。录音机便宜的两三百元,贵的要3000多。普通工人老肖一个月工资40多,只买得起自行车。
老肖说,刚搞活开放时,挣钱真容易,无工商无税收的,可惜的是有钱也买不到好东西。当时城市青年最酷的扮相是长头发、蛤蟆镜、喇叭裤,还要拎一台录放机。
老肖的亲戚中有在台湾的,刚开放允许老兵回来探亲,最流行的礼物就是彩电和录放机。有个老兵带回来的香港产的录放机,有个先富起来的人竟愿意出价一万二购买。
1985年,老肖女儿3岁。老肖花180元钱买了一台红灯牌单声道录放机,当时算中档。一起买的还有一些儿歌磁带,每盘7元钱。那时候老肖做了车间主任,每个月工资70多元钱,他经常出差,每天补助8毛钱。他说花钱买这些都为培养女儿的歌唱能力。
1986年,小肖的舅舅结婚,女方的嫁妆里最贵重、最时髦的是一台三洋牌录音机,不仅具备收录放功能,还可以播唱片,听说要1500多元钱,让参加婚礼的亲戚们啧啧赞叹。
1989年,小肖上了小学,老肖的儿子也快3岁。老肖攒了400多元钱,在省会买了一个红灯牌双声道收录放机。这录音机曾被外甥女借去,录男朋友的求婚誓言。
老肖还从省城带回来十几盘进口磁带,一盘要14元钱。当时老肖做了副厂长,一个月工资有140多元,他老婆是个普通工人,月工资才24元钱。老肖没敢告诉老婆这些磁带的价钱。
后来,老肖不常出差了,小县城又买不到什么好磁带。老肖就用录音机对着电视机,录《西游记》、《红楼梦》的主题曲,录春节联欢晚会的相声、小品。再后来,音像店里开始卖这些磁带,但是他们看电视剧已经不再留意主题曲,春节联欢晚会也越来越觉得不好看了。
老肖家音乐消费发展简史
那时候电视节目还不太多,录音机是全家都喜欢的娱乐方式。老肖喜欢听京剧,他老婆喜欢跟着录音机哼唱“小城故事多”、“月亮代表我的心”。他的女儿学会了唱“女人爱潇洒,男人爱漂亮”。他那话都说不清楚的儿子最喜欢唱“阿里,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个坏人”,并且把一切四方形的东西都叫做“阿里巴巴”。
小肖上初中,开始喜欢去同学燕子家玩。燕子家有电子琴,有功放机。燕子的电子琴是她爸爸1987年花80元钱买的。后来燕子上高中后,她爸爸又给她买了台新的电子琴,要400多块。那时候还不流行请音乐家教,燕子也完全不识谱,但是她只要会唱的歌就自然会弹,让小肖羡慕不已。
小肖第一次见到随身听是1994年上初三的时候。班上同学小洁以参加英语竞赛练习听力为由,让爸妈买了一个单放随身听。那是在外地买的,国产的,只要100多元钱。下课时,小洁就会拿出随身听,吸引很多同学过来试听。
小肖后来说起这事,一个同事不以为然地说:我1984年就带着随身听回家了。那同事是四川人……
小肖上高中,听的流行歌曲越来越多,她没有零花钱,只好借同学的磁带回来翻录。邓丽君、费翔的磁带被她录上了孟庭苇、张学友、郑智化的歌,为此她不止一次被妈妈教训。
1997年,小肖上高三,老肖花240多元钱给她买了一个复读机。小肖嫌它太大,不喜欢带去学校。老肖怪女儿不识货,说这个比单放的随身听功能多多了。那时候老肖下岗了,自己经营一家小店,没有稳定的收入。为了孩子学英语,他愿意节衣缩食。可是女儿更愿意拿这复读机来学唱歌。
那时候街上开了大大小小的练歌房,餐馆里也都装了万利达,同学聚餐都要唱唱卡拉OK。五音不全的小肖觉得也需要学一两首上得台面的歌。可是每次对着电视里的泳装美女,她就紧张得声音发抖。
小肖自己管钱了这账算得那叫一个精
1998年,小肖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那时候县里的电视台流行一种点歌业务,无论红白喜事、生日、升学,都可以在电视台点播歌曲,大概按每5分钟30元钱收费。小肖考上好大学,所在高中本来说奖励她500元钱,后来又对老肖说:这钱不如拿来点歌吧,也算为学校做宣传。一直到小肖去了北京,县里和市里的电视台每天还会播放着署名由她点给高中母校的感谢歌曲。
小肖带着复读机去了北京。在这里她见到了超薄的随身听。那是广东同学阿关考上大学收到的礼物,是亲戚从香港带回来的,要1000多港币。好多同学都喜欢借阿关这个随身听,直到有一天,阿关问大家:你们谁又拿了我的随身听?所有人都摇头。阿关从此没了随身听。
为了了却随身听的夙愿,小肖给一个图书公司做了6天校对,挣了600元钱,相当于她父母一个月的收入。这是小肖第一次打工赚钱,她把300元给父母,250元买了一个爱华牌收放随身听。正版磁带国内的一盘8块钱,国外的13块;盗版的只要5块。她在海淀图书城逛了很久,买了4盘盗版,1盘正版。正版的是席琳·迪翁的专集,《泰坦尼克》那时正流行。
后来小肖用这个随身听听广播比听磁带更多。因为北京有挺丰富的音乐广播,可以免费地听到新歌,小肖觉得比买磁带划算多了。
小肖以为大学的男生个个都会弹吉他,像老狼、高晓松那样,结果大一结束,她只见到一个吉他手。那男生背着一把吉他来报到,虽然那二手吉他只值60元钱,但在外行人看来依然很帅。
大一放假,小肖把复读机给了弟弟,可是弟弟总要抢她的随身听。老肖说,你们怎么写作业、睡觉都要听歌,也不嫌吵?儿子说,不听歌没法写作业、睡觉。他喜欢听英文歌,后街男孩、超级男孩之类的。姐姐不屑地递给他一张U2的专集,说:听这个才有品。
1999年,小肖花3000块买了一台二手电脑。她不再买磁带,开始买CD。盗版CD只要5元钱,但是音质比正版磁带还要好。后来她发现,从网上下载音乐到MP3更便宜,一分钱不用花。她把刚买了不到一年的随身听和磁带都给了念高中的弟弟。
大学还有更多的便利,比如门票格外便宜的音乐演出。小肖常常去学校的礼堂看中央芭蕾舞团或者国家交响乐团的表演,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买10块20块钱的票,虽然位置都比较偏远,但是能亲临现场,她已经觉得满足了。
在学校里,这种低价位的票常常是最早卖完的。但是也有几次,出现高价位的票先卖完的异常情况,那都是遇到国外一些精品演出,大多都是校外人买去的。在学校里,最高价位的票也不会超过两百块,比外面便宜很多。有一次小肖为了看她最喜欢的西班牙一个舞团的弗拉明哥歌舞表演,花了40元钱买票。位置挺好,但是前排都是老外,高大的个头常常挡住她的视线。
大学4年里,小肖为现场演出花的最大的一笔钱是在大一那年,小肖去听了生平第一场演唱会。Boys to men的演唱会,在首都体育馆。小肖花100元钱买了张黄牛票,原价300的。
小肖后来回想起来,当时一顿饭才花两元钱,却舍得花100元钱去听一场演唱会。后来的大学4年里,小肖虽然打工赚到越来越多的钱,却没有再花钱听一场演唱会。不过这也得益于她常常能通过各种途径拿到赠票,免费去看一些演唱会。
2001年,北京流行起KTV。大四没课,小肖和一群同学常常半夜去钱柜唱歌,因为零点以后3折,1个小时只要20元钱左右,还有免费的自助餐。在那舒服的包厢里,看着正版的MV,小肖第一次发现唱歌也可以是一种享受。
后来KTV越开越多,钱柜打折越来越少。
2003年,老肖的儿子也去了北京念大学。开学没多久,他就跟同学去唱KTV、泡酒吧。小肖惊讶地说:现在小孩怎么都这么有钱,我大四时才玩的东西你们大一就玩上了。他不屑地说:我们还有同学有3个手机,都带摄像头的,都可以听MP3的。
小肖这时玩起了电脑音乐编辑。她花200元钱升级了电脑的声卡,30多元钱买个麦克,免费下载了一些软件和MTV,就开始DIY自己的专辑了。她用软件把自己不着调的歌声修剪得宛如天籁,洋洋自得。
2005年,小肖研究生毕业,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一个月工资五六千。这一年出现了一个叫“超级女声”的节目,“想唱就唱”的口号感动了五音不全的她。她喜欢李宇春,她双飞去长沙看超女的决赛,这一年她为李宇春花了4000多元钱。
她还和她的“玉米”朋友们一起录了首献给李宇春的歌。她的大学同学自己开一个录音棚,他们去录一首歌只需要花几百元钱。后来这同学签了香港的唱片公司,开始搞创作。
年底,李宇春推出新歌,用了网上付费下载的方式。小肖这时迷上了一个韩国男歌星,不再喜欢李宇春。
老肖的儿子有了电脑,也不再使用随身听。年初的时候他花400元钱买了一个256兆的MP4,3个月后,那款机子降价为300块。他利用周末做了一学期的家教,买了个IPOD,把这个MP4给了父母。
老肖说这MP4太小巧,他的老花眼看不清楚上面的字,他还是更喜欢看电视。他琢磨着家里大大小小那几个录音机还能发挥点什么余热。也许可以拿去给老人家们打太极拳时用。他还看见有人在广场上摆个露天的舞池,用录音机播些国标舞的舞曲,收每个跳舞的人两元钱。他有几次想带着老婆去跳,但是老婆太害羞,拒绝了。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采用化名)
关键词
☆ 黑胶唱片
黑胶唱片作为一种声音和音乐的载体几乎占据了整个20世纪,直到1984年CD诞生。我国在1992年进入CD时代,黑胶生产线大量被淘汰,黑胶唱片的价格从30元左右跌至15元左右。但是由于收藏者的喜好,从1994年开始,黑胶唱片的价格逐渐回升,到1996年就突破百元。
1998年国内最后一条黑胶生产线关闭,目前国内市场的黑胶唱片都是引进海外的,或者二手的。现在在广州的陶街,最便宜的黑胶唱片要六七十元钱,珍藏版本的可以上千。
黑胶唱机在二手市场需要几百元钱,通常还需要买家自己花几百元钱更换唱针,总花费在千元左右。一手的黑胶唱机都是进口的,至少要2000元。
☆ 磁 带
上世纪70年代末,盒式录音磁带传入我国。
1980年代中期到1990年代初,制作一盘盒带的成本大约在2万元到3万元之间,一盒磁带制作方和发行方各自可以得到一元左右的利润。而当年任何盒带的销售量几乎都在几十万盒。
1986年左右,张蔷在2年内推出16张专辑,总销量超过了2000万。
1995年,陈明推出《寂寞让我如此美丽》,20万盘销量使其成为1995年大陆女歌手专集的销量冠军。
盒带在我国的音像市场的占有份额自1997年,以每年5%的速度下降。
目前,全国有从事录音、录像复制业的单位179家,集中在北京、广东、上海、江苏等地区,预估年产能在10亿盒(如果满负荷开工),但实际产量仅3亿至4亿盒。
☆ CD
全世界CD盗版率为1/3,中国的也不低。
在广州天河的购书中心,周杰伦的新专辑《十一月的萧邦》,售价35元。坊间盗版的售价则从5元到10元不等。
☆ “打口”
什么是“打口”?在国外市场难以销售的磁带、CD被故意划割损坏,以塑料废品名义合法卖到中国,又以“打口”的名义非法在坊间流传。
打口价格:打口批发非常便宜,可以按箱批发,平均1.7元一张,其中损坏程度、内容质量都参差不齐。经过挑选之后零售的打口,价格随品质而变化,从几块到几十上百都有。偶尔也会有小铺子挂出“欧美打口碟,20元一斤”的招牌。
☆ 数字音乐
根据国际唱片协会的统计,2005 年由于消费者为其电脑、 iPod 和手机购买数字音乐,全球数字音乐销售额比2004年增长3倍,达到 11 亿美元。
在中国,目前MP3的年销售量已经突破400万台,用户超过1000万。但是,其中绝大部分仍在享受未经授权的非法网络下载。
在百度的有关上市文件里,百度援引Alexa.com的调查称,公司22%的网站流量由MP3搜索平台产生。2005年,百度因为这一业务接连被控告提供非法下载。
在网络歌曲付费下载步履艰难时,彩铃付费下载却在我国开出一条生路。2005年2月彩铃单曲《老鼠爱大米》下载量带给唱片公司的收益,相当于出售160万张唱片。
中国的唱片公司从CD上赚到的钱,已经比不上手机音乐和彩铃带给他们的,光彩铃一项去年就收入8.6亿元,唱片业变成了附属产业。
☆ KTV
KTV的经营模式大致分为三种。
最便宜的是练歌房,点歌系统、音响设备、服务都相对较差,按小时收费,每小时从几元到几十元不等。
中档的是量贩式,以青年和家庭为主要消费者。不同时段有不同的价格,便宜的可以十几元钱一小时,贵的可以几百元钱一小时。
消费较高的是夜总会,如某歌厅的中等大小包厢的基价为500元,啤酒为30元一听,果盘为50元一个。在此基础上,经营者还按不同的百分比收取服务费。一般的夜总会的服务人员以女性为主,每间包房中都配备一个,而且还有许多其他的服务,而这些服务都是有偿的。
☆ 现场演出
1986年帕瓦罗蒂第一次来中国开演唱会,票价4美元。观众听到帕瓦罗蒂漂亮的高音C是在《波西米亚人》那段著名的咏叹调中。
2005年12月,帕瓦罗蒂在上海、北京举行了两场告别演唱会,最高票价400美元。
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崔健演唱会门票20元,有的被黄牛卖到100元。2005年,崔健演唱会门票最高1200元,最低180元,有的被黄牛卖到100元。
☆录音棚
录音棚本来是为专业音乐制作提供服务的,但是近年也逐渐开始向个人提供录音服务。一般专业录音棚收费,一小时要200元以上,录一首歌要将近两个小时。
近年,一些大学生利用数码工具,开办了专门针对年轻歌唱爱好者的录音工作室,收费低至每小时四五十元钱。
另外,一些KTV也提供免费录音服务,只收取空白磁带的费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