囊括金球奖、金狮奖、制片人工会奖及广播等影评人协会奖的《断背山》,以8项提名领跑奥斯卡。在对待李安和《断背山》的时候,民族主义的D大哥在失望到了极点时就变得心满意足了,转而信仰了世界主义。
撰稿/乌 韦
转换无声
5年前,《卧虎藏龙》得奖的时候,我的朋友,写影评的D大哥骂骂咧咧地说,《卧虎藏龙》的武侠故事讲得不伦不类;李安为了投合美国人的胃口,篡改了他的东方教养。他心酸地在这部奥斯卡最佳影片里看出了中国文化被殖民的悲哀。 那时候他是一位民族主义者。现在,谁跟他强调《断背山》的同性恋故事和李安的华人身份他就跟谁急,因为D大哥变成了一位世界公民和普世价值理念的爱好者。
李慕白飞过竹海的时候,画面为之一绿,据说D大哥在瞬间看到了周润发背后的钢丝绳。D大哥对香港武侠电影原也熟悉得很,比大众多看出一点破绽,无足为怪。这也不是他苛评这部电影的理由。关键是《卧虎藏龙》的结尾:
俞秀莲:提升这口气,达到你一辈子追求的境界。不要浪费在我身上。
李慕白:我已经浪费了一生。我要用这口气对你说,我一直深爱着你。
李慕白:我愿跟随你,做七天的野鬼;即使堕入最黑暗的地方,你的爱,也不会让我成为永远的孤魂。
D大哥觉得,在安吉的竹海上空,飞行着恋爱中的莎士比亚。
D大哥开始给报纸写影评。一边写,一边感到第三世界文化殖民地的委屈。那时候,D大哥喜欢的华人演员和导演,周润发、吴宇森、成龙、杨紫琼、李连杰,都去了好莱坞开工。拍出来的片子D大哥不喜欢。明明长就英雄相貌堂堂,多少年,江湖子弟红颜老,为什么要到好莱坞去演反派?唐人街的小反派!“好莱坞文化殖民主义无坚不摧,从电影院到片场到媒体全线沦陷。”D大哥把唐山大兄的故事上升到后现代的高度,“《卧虎藏龙》之前,李安拍了4部片子,3部讲的是中国人的家庭伦理,却把中国独有的武侠片拍成莎士比亚的戏剧?”
“国际资本有所好,华人导演必甚焉”,D大哥写道。自然,看盗版写影评的D大哥自认饮下的不是民族主义毒药,而是民族主义的蓝色小药片。影评交稿,D大哥都没有时间催稿费,就跑到军事论坛上继续讨论《卧虎藏龙》,发挥药效去了。
然而时至今日,《断背山》,或者《晚安,好运》拿奥斯卡奖,和《廊桥遗梦》拿奖,在这D大哥看来,又有什么区别呢?香港的经济在好转,开工的片子多了起来。好莱坞大导演买走了《无间道》的版权。好莱坞的中国演员在回流。很多比《卧虎藏龙》还要烂的武侠片也在美国大卖。更重要的是,D大哥虽然还在看盗版DVD写影评,但是已经成长为一位世界主义者了。
“美国爱荷华州麦迪逊县的廊桥和怀俄明州断背山的风景优美宜人”,D大哥的新影评这样写道,“不要让地理转移了我们的注意力。1965年罗伯特·金凯和弗朗西丝卡的中年激情,1963年牛仔们的痛苦恋情,每天就发生在我们身边。”
对中国电影和中国足球一样怀有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后,D大哥检讨自己说,从前他认为李安是全球化文化殖民的东方符号,现在他要说,《断背山》是全球化世界普世人性的标本。鲁迅说过,真正爱礼教的人在礼教沦丧的时代会变得疏狂。D大哥也不例外。至少,在对待李安和《断背山》的时候,民族主义的D大哥在失望到了极点时就变得心满意足了,转而信仰了世界主义。
沉闷激情
1963年,ENNIS下了大巴士,坐到门口。他捏熄烟头,还不忘把剩下的烟蒂装到口袋里去。JACK的车开过来。这个沉闷的西部片镜头里,JACK拿出水杯,在汽车的后视镜前装模作样地刮起了胡子。门口那个年轻的农夫就在后视镜里。一年后,在同样的地方,这一对同性情人道过别后,说了一句虚无缥缈的承诺:I will be back,I promise you。车轮扬起断背山下无甚出奇的尘土,那个农夫在后视镜里越来越远。按照世俗的想法,这样的缘分——如果不叫作孽缘的话——罢了,罢了,到此为止也就罢了。谁知道,有一些人看上去很沉闷,内心却波澜迭起,不能平息。
D大哥情愿将《断背山》和《廊桥遗梦》相比较,也不愿多提李安与王家卫,或者说,《断背山》与《春光乍泄》的相似。
我听说,D大哥为《断背山》设想了另一种版本:不是早早把那一年的牧羊生涯在30分钟里结束,而是让李安铺排120分钟。让他们在断背山上骑马牧羊、捕鱼狩猎,让他们由爱生妒、恨极生爱,让他们情迷意乱、赌咒起誓,患得患失。然后,牛仔们各回各家,从头做人,结婚生子,思念情人,过世上人都在过的庸常岁月,只是死后像罗伯特·金凯与弗朗西丝卡一样,埋骨断背山。
这未必不是个好主意。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就不会知道《断背山》和《廊桥遗梦》、李安和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区别在哪里。没有像李慕白那么直白:江湖上卧虎藏龙,人心里何尝不是如此。也没有罗伯特·金凯那样直接:我不知道周五之前能不能说完我的一生。他用张爱玲的手法,用月亮和镜子暗示牛仔的爱情,用逼近的镜头刻画他们的脸,用广角镜头来刻画那座山。李安把沉闷的力量发挥出来,使牛仔倾诉衷肠的台词都显得多余。
在一次颁奖的时候,李安用他一贯沉闷的方式说,他第一次在台湾看到王家卫的电影《阿飞正传》,整个人像吸食了鸦片,久久沉浸在一种不可言述的氛围中。在阿根廷,梁朝伟饰演的角色遇到一位台湾人。经历了一段不知所以的感情的台湾人一心要走到世界的尽头,梁朝伟却回到了他在台北的食摊。他推想不到这个年轻人在世界的尽头会看到什么。不可言述的氛围萦绕在年轻人出发的地方。
情节和性格都十分疑似,不可言述的氛围也围绕在断背山上。并不是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山上的作为。雇他们上山放羊的老板早早在望远镜里洞察了一切。那种眼神和ENNIS的妻子在家里看到丈夫和另一个男人抱在一起的眼神,有多么不同。然而,不成其为秘密的秘密,居然也保守到了最后。那两件染着情人鲜血的衬衫为证,秘密在JACK被人暴打致死变得千疮百孔的时候,还像接力棒一样,用心照不宣的方式在传递。
有一刻,连世界主义者D大哥都不得不承认,李安和王家卫而不是伊斯特伍德更加相似。积雪消融,春天回到断背山,Jack和Ennis的放羊生涯结束了,分手在即,他们却不知道未来在哪里。断背山上的天空漂浮着无定的白云,JACK挥舞起手中的套马索,捕获了Ennis的身体。他们滚下春草连绵的山坡。他们的一生都将为断背山上的没有归宿的感情痛苦。然而,谁去理会呢。他们沉浸在捕获和分手的激情之中。像《春光乍泄》一样,这激情将随痛苦伴随他们一生。
《断背山》剧情
1963年的灿烂夏日,年轻的牛仔杰克·特维斯特杰克·吉伦哈尔 饰与恩尼斯·德尔玛希斯·莱吉尔饰因同为牧场主乔·阿桂尔兰迪·奎德饰打工而相识,空虚寂寥让两个19岁的青年彼此相爱了。
季节性放牧工作结束后,杰克成为得州的竞技牛仔,依靠着妻子露琳安妮·海瑟薇饰家族的扶植而事业蒸蒸日上;留在牧场的恩尼斯迎娶了自幼相识的阿尔玛米歇尔·威廉姆斯饰。弹指间四年过去了,饱受相思之苦的杰克给恩尼斯寄去贺卡,希望能见上一面。重逢后的杰克与恩尼斯深情拥吻,在随后的十几年中,杰克与恩尼斯都定期约会钓鱼。表面上的婚姻让阿尔玛的内心苦楚不堪,她知道丈夫每年消失在断背山中与老友杰克钓鱼的真正原因,而杰克与恩尼斯也经受着同性恋所招致的世俗压力。最终,厮守一生的愿望因杰克的意外身亡而落空。在杰克去世后,恩尼斯来到了杰克父母的农场,想把杰克的骨灰带回到二人初识的断背山。在杰克的房间里,他发现了一个秘密:初识时他们各自穿过的衬衫被整齐地套在了同一个衣挂上。他意识到杰克是多么爱他。但无论爱是怎样的浓烈,最终见证它的只有那座壮美苍郁的断背山。
同性恋题材影片中的声音
《喜宴》
导演:李安
主要演员:赵文瑄 金素梅 归亚蕾 迈克尔·加斯顿
出品年份:1993年
“I watch I hear and I learn”(我看到,听到,然后学到)。一个传统的中国父亲最后接受了儿子是同性恋的事实。中国的香火观念与现代年轻人价值观的冲突与妥协。
《霸王别姬》
导演:陈凯歌
主要演员:张国荣 张丰毅 巩利 葛优
出品年份:1993年
“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他从小便混淆了自己的身份,从此不分戏与人生,却在最后的舞台上说出了难解的心结。
《春光乍泄》
导演:王家卫
主要演员:梁朝伟 张国荣 张震
出品年份:1997年
“让我们从头开始。”梁朝伟始终无法抵挡张国荣的“命令”。性、瀑布之约、探戈舞步、吃醋、斗气,俨然一对百分百恋人。
《蓝宇》
导演:关锦鹏
主要演员:胡军 刘烨
出品年份:2001年
“两个人要是太熟了,到不好意思玩了。也就是该散的时候了。”男大学生的卖春故事最后却演变成一个赚人眼泪的同性恋故事,这样倒是玩大了。
《卡窿对对碰(Goldfish Memory)》
导演:伊丽莎白·吉尔(Elizabeth Gill)
主演:吉恩·巴特勒(Jean Butler),肖恩·康平(Sean Campion)
出品年份:2003年
“金鱼的记忆只有三分钟,三分钟后它就会忘记之前和哪条鱼调过情,人之爱又何尝不是如此?”五男七女在情场上绘成一幅别样的都柏林情色地图。
《男人的一半还是男人(My Own Private Idaho)》
导演: 加斯·范·桑特(Gus Van Sant)
主演: 里弗·菲尼克斯 River Phoenix,基努·里维斯(Keanu Reeves)
出品年份:1991年
“我可以爱一个人,不是为了钱;我爱你,而你不需要付我钱。”一个男妓爱上了另一个男妓而不得,因为另一个男妓是异性恋。
《亚当的肋骨还是亚当(Indian Summer)》
导演: 南希·梅克勒(Nancy Meckler)
主演: 安东尼·希金斯(Anthony Higgins),杰森·弗莱明(Jason Flemyng)
出品年份:
“Indian Summer”本是一出由两个男人演出的激情双人舞。患上艾滋病的舞者托尼尔爱上另一位艾滋病患者杰克,两人用生命燃烧完出人生最后的舞蹈。
“我看到了被刻意隐瞒的事情”
有人说,要搞清“同性恋是怎么来的”这个问题,除非“异性恋是怎么来的”也要搞搞清楚。
撰稿/汪 伟(记者)
同性恋是怎么来的?
《断背山》收获一大堆奥斯卡提名前几天,复旦大学和耶鲁大学在上海最热闹的南京东路旁的一家酒店里开了3天关于同性恋“性·政策与法”的研讨会。会议上出现了不少来自耶鲁大学、芝加哥大学、纽约大学和复旦、北大的著名学者。法律学者贺卫方说,这次会议对中国和他的人生而言,都是“里程碑式的事件”,让他看到了“以前在世界中被刻意隐瞒的事情”。贺教授的同行,中国政法大学学者蔡定剑则坦白地说,在参加会议之前,他“对同性恋一无所知,跟社会的认识是一样的,比较妖魔化的观点”。随后,蔡教授提出了他的疑问:到底是怎么产生同性恋?
“一定要回答这个问题,可能有些人认为不重要,我认为非常重要,因为社会常态婚姻的人会问这个问题”,蔡定剑说,“应该说(清楚)同性恋是自然的,还是变异的,变异又是自然的还是社会变异造成的。”
蔡定剑的话显然激起了座中的反弹,一位发言者说,要搞清“同性恋是怎么来的”这个问题,除非“异性恋是怎么来的”也要搞搞清楚。而蔡定剑也针锋相对地说,要求解释异性恋的来源是同性恋者的“鸵鸟心态”。“一个社会多数人的行为,为社会规则。如果是少数人的行为要使社会规则认同的话,就需要解释……异性恋行为规则不需要解释。”
研讨会和《断背山》似乎是两码事。赫赫有名的大法官、社会学家和历史学家在会上都在敦促同行发言要守时,根本没有提及美国大众文化的盛事。除了一位发言者把自己MSN的名字改写成了“李安和《断背山》是奥斯卡的大热门”外,如果要说两者有什么关系的话,只有以《Gay Newyork 1890-1940》一书获得美国历史学会最高奖项的芝加哥大学历史学家常希在回顾美国社会对同性恋在不同历史时期的态度时说,“到(19)60年代的初期的时候,同性恋者的状况似乎不容乐观。当时普遍认为他们是破坏社会秩序和威胁社会团结的人。”常希说的这个不妙的年代,就是《断背山》的牛仔们在荒山野岭情焰高炙的时候。
“在中国和美国,所有性的问题,包括同性恋的问题,在过去50年中都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常希说,“作为最有活力的社会,这两个社会还会继续发生很大的变化。作为历史学家讲,我认为这是一个现代性的不可避免的特征。”
多数时间,同性恋和异性恋学者们都在蔡教授提出的问题周围打转。
同性恋是怎么产生的?
同性恋倾向和行为能不能被禁止(或改变)?
试图禁止(或改变)同性恋的社会政策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同性恋的相关权利需不需要保护?
同性恋的权利保护需不需要事先确认它的发生是自然的?
同性恋权利在保护序列中是否要低于其他人例如民工的权利保护?
用澳大利亚最高法院大法官柯比的话说,“澳大利亚全国上下”都知道他是同性恋者。这位德高望重的著名同性恋者这次来上海,被会议的主办方邀请参观上海博物馆。在上海博物馆他看到了一件玉器,十分兴奋,回到旅馆后,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到澳洲告诉他的37年来的同性伴侣约翰。
“之所以一定要告诉大家他的名字”,柯比说,“是因为对于抽象的不认识的人,去讨厌他非常容易,但是要熟悉很难……澳大利亚过去实行一种‘白色澳洲’的政策,不允许亚洲人等移民到澳大利亚。因为我们不了解这些人,以为和我们不一样。这个政策已经取消了,但是问题还是同样的。”
被刻意隐瞒的事情
虽然蔡定剑提出“同性恋是怎么产生”应该成为首先研究的问题遭到针锋相对的反驳,但按照上海同性恋律师周丹在会上一再被引用的说法,如果科学能够证明同性恋是一种自然的现象,唯科学是举的中国社会就会扫清认同同性恋的障碍。但“同性恋是怎么产生”,却显然是个由来已久而缺乏定论的难题。
耶鲁大学法学院教授艾斯康列举了几种观点:“有些科学家认为,性取向是受基因的因素决定的,是荷尔蒙因素决定的。有些心理学家认为是儿童时期,早期的发育因素决定,另外社会学家认为是受情境影响的。”他话锋一转,“无论是哪个学派,所有主流科学家都有共识:一个人并非像到南京路上选购衣裳那样,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性取向。”
他应和芝加哥大学历史学教授常希的观点,“我们不必先证实性取向是先天的,才可以立法保护不同的性取向。”
坐在柯比对面的常希,长着一副粉红面孔。这个低声细气的历史学家,同时还在芝加哥大学性别研究所工作。他叙述的历史真正称得上是贺卫方所说“以前在世界上被刻意隐瞒的事情”。
“在上个世纪20年代的时候,同性恋者的生活令很多美国人非常神往、非常感兴趣。很多异性的人会经常去同性恋者的咖啡厅,参加他们的舞会。”常希说,二战以后美国社会开始对同性恋有敌意的情绪。法律禁止政府雇佣同性恋者,数千名同性恋者因此离开政府职位。警察开始拘捕大量的同性恋者,还取缔为同性恋者服务的餐厅、酒吧、夜总会等场所。
政府对同性恋者的迫害,激起了老百姓民众对少数人团体的憎恨的情绪。“也许最具悲剧性的是,这种憎恨的情绪导致了同性恋者与其家人之间产生了异化、对立,结果大多数的同性恋者由于面临极大的社会压力,决定冒充异性恋者结婚。”
1984年,斯坦福大学法学院副院长康岚刚从法学院毕业,在美国最高法院担任法律助理。当时美国最高法院正在审一个案子,大法官的投票将决定一次同性恋性行为是否有罪。最后,最高法院否决了有罪指控。投出关键一票的大法官对其他法官和书记员们说,我并不担心同性恋者的歧视问题,因为我从来没有碰到过同性恋者。但是后来发现,为他工作了35年的秘书,审判当日法庭的书记员、案件的辩护律师,都是同性恋者。法庭里一共坐着15位双性恋或者是同性恋者,许多是最高法院的工作人员。“我还记得大法官进庭的时候非常惊讶,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康岚说,“今天非常保守的大法官们,也是通过亲身的经历,认识同性恋者,知道他们是朋友,有的人还是有孩子的人。同性恋没有影响到他们对法律的理解和认知。”
康岚的经验似乎印证了常希的乐观叙事。到2000年,四分之三的美国人承认认识同性恋。这个数字较之15年前增加了25%。常希认为,一切源于1970年代以来的大公开运动。
“在70年代的时候,美国的同性恋者当中争论,到底公开自己的身份好不好?应不应该?……把自己如此重要的方面继续隐瞒,对于自己尊严很难忍受,也是很大的污辱。从历史的角度讲,他们决定公开自己的身份还受到其他变革(妇女和黑人民权运动)的巩固和启发。”按照历史学家的叙述,越来越多的同性恋者在那之后公开了自己的同性恋身份,推动了美国社会对同性恋的接受。但在李安的电影里,JACK正是在这个时候因为同性恋行为被人殴打致死。
“美国同性恋者为实现平等和尊严的努力多种多样……最具影响力的做法却很简单,就是不要再去隐瞒同性恋的身份。”常希说,“大公开的运动对于美国如何理解和如何处理同性恋问题,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在家庭、单位、大学等等中有很多斗争和辩论,结果使一般人接受了同性恋者像任何人一样需要得到尊重和爱护的观点。”
各种各样的叙述之间充满罅隙。历史学家和小说家、电影导演的叙述罅隙大得填不上,一不小心就有人要掉进去,死在里面。JACK的死,莫非就是死在这样的罅隙里?
充满罅隙的讨论
柯比大法官意味深长地评价中国古玉“非常美丽,而且没有任何使用价值……仅仅是对人的生活体验和人的灵性反映”,表达过对中国历史的敬意后,他认为,中国和西方国家“可以分享共同的爱心以及共同的生活体验”。
事实证明,这种“共同的爱心”和“共同的生活体验”简练成学术话语后,产生了严重的语境错位。中国和西方学者随后的分歧也就不足为怪。
西方的学者恭喜了中国的同性恋者。因为在西方,常希所说的辩论至今还没有结束。在美国眼下争论的是同性恋者是否能够结婚、有没有婚姻权。由于反对同性恋婚姻权的大多数人都是来自基督教原教旨主义者,西方学者认为中国不存在这个宗教因素,同性恋者因此要幸运得多。
这种好心的乐观态度被中国学者当场奉还。他们抱怨西方同行不了解中国的社会,对事情做了过分乐观的判断。
虽然在西方,同性恋争取认同的运动和黑人民权运动、妇女解放运动是同时进行并且构成了弱势人群争取权利的呼应,最终改造了美国社会的主流意识形态,但在中国,同性恋争取权益,相对于其他弱势群体的维权活动,显得无足轻重,十分边缘。诚如蔡定剑坦承,他在中国政法大学推动宪法维权和反歧视项目,涉及到农民工的问题,城市拆迁的问题,关于性别的问题,关于乙肝病毒携带者的反歧视问题,但从未把同性恋问题考虑在内。
上海的同性恋律师周丹说,“我们经常听到,中国的农民问题没有解决,农村问题没有解决,农民工问题没有解决,妇女问题还没有解决,还轮得上你们的小资情调?你们很多人有车、有房、有钱,想想很多人还没有钱。必须把农民问题解决了以后,下岗工人不再下岗了以后,再解决你们的问题。”他提出的问题是,“反歧视本身有没有先后顺序?”
康岚几乎完全否定了常希的历史叙述引起的乐观情绪。“历史的发展总是呈现出周期性。在美国所谓基督教右翼作为政治势力的兴起,并且反对同性恋者的权利,这是比较新的发展。实际上对于同性恋者的妖魔化,同时对移民,特别是对阿拉伯人的妖魔化是同步来进行的。”这位斯坦福法学院副院长说,“我想说的是,进步未必是自然或者是必然的。美国总统说话经常前后不搭界,他说世界的潮流是不可逆转地向着自由和民主的方向进步,但是其实这种潮流可能会发生方向的转移。周丹律师讲到,有人说如果我们利用科学的手段证明同性恋是自然的,人们就能接受。我想也未必。在美国,也许中国更多的人认为,自然是用来克服和战胜的。如果说科学发现了同性恋是胎儿时期荷尔蒙分泌的影响,就会有人会想办法如何改变这种荷尔蒙的影响,或者去打胎。不要太乐观,不要觉得理所当然。不要觉得科学一定能够解决这个问题,不是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