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9日，郭德纲做客央视“新闻会客室”，与主持人有一番对话，使人感受良多。

　　郭德纲是谁？他又面临了怎样的尴尬？

　　郭德纲是一名相声演员，白岩松称之为“非著名的相声演员”，但他在北京的茶馆和剧场里说相声，20元一张门票，有的要提前半个月预定，只能容纳200人的场地有时会挤下600多人，大部分人站着听，而且笑得前仰后合。在过去的一个来月里，竟有140多家媒体采访了这位被冠以“草头”、“民间”的相声演员，总之“非著名”；但用主持人的话说，现在又“一夜成名”，变得“相当”“非著名”。

　　我本来也不知道郭德纲是谁。大年初三，在凤凰卫视中忽然看到一台“郭德纲相声专场”的节目，才听了几句，便觉此人不凡，与现在的所谓“大腕”、“巨星”、“表演艺术家”或“艺术大师”们的风格完全不同，是真正的相声———以语言本身的魅力征服人，而不是耍贫嘴、翻跟头、做鬼脸。

　　据他自己说，他什么活儿都干过。十年前来北京，纯粹是为了混一碗饭，但也落魄到必须把身上仅有的一块怀表当掉，才能换两个馒头的地步；而且，有一次说相声时台下只有一个听众。

　　他的尴尬何在？

　　十年间，“主流相声界”并非不知道他的存在，而是不承认他的存在；所以我们也就不知道他的存在，因为我们只能通过媒体才可能知道其人其事。那么事到如今，当他在“民间”的名声大到如此地步时，他又必须给这一现象作出解释，说明为什么他一直被压制着。既要作出解释，又不能触怒“主流相声界”的大腕，于是只好说相声界并无主流非主流之分，而且给人一种印象，似乎他是故意不想出名，所以才不上电视的，为的就是把观众引回剧场：“在剧场里听相声，可与在电视屏幕上看相声演员的表演大不相同。”真是这样吗？当主持人说：我作为一名主持人，就很在意同行们对我的评价，你作为一名相声演员，难道就不在意同行们的看法吗？于是这位郭先生就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说他只在乎观众，尤其在乎的是批评他的人的意见。真是这样吗？这“批评他的人”指的是一般的观众，还是包括那些对他的表演不屑一顾的“同行”？

　　其实，他是很想与“主流相声界”挂钩，或混迹于其中的。证据之一就是他拜了著名相声演员侯跃文为师。于是，这台访谈节目也就预先安排好了，让侯跃文在电视屏幕上出现，开导他一番，并引用毛主席的话说，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其实，无法“开放”也无权“争鸣”的一直就是他，可现在，“主流相声界”却开始教导他要让别人“开放”和“争鸣”了。这位天生就具有幽默感的郭先生也就不失时机地幽默了一把：师父，我记住了您的毛主席的话了！

　　但主持人还是敏锐地发现当他这样说时，额头上已渗出汗珠。主持人告诉了他，他只好说，是因为热。真是这样吗？

　　节目只有半个小时，可我想了很多。因为我也不时收到一些人寄来的书，都是自费出版，说是请某某先生教正，为的是与“主流学术界”挂钩或混迹于其中。可我们的态度又是什么呢？有谁认真读过他们的书？郭德纲可以靠说相声一夜成名（尽管在此之前也有十年辛酸），这些人又靠什么？甚至就连我们自己，难道不也时时处处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力量笼罩在四周，并使你不得不甘当“草头”？在这无形的笼罩力量中，我们这些文化人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又起着怎样的作用？特别是当媒体如此发达，谁都可能“一夜成名”的今天。

　　话说回来，一旦被“主流相声界”承认，日子就好过了吗？看看郭德纲这位相声演员头上的汗珠，谁心中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

　　陈家琪（同济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