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式结婚”正在以更务实的态势演变成为农村新乡俗,并将农村青年置于新的风险中。
★不少农村青年如今又走入了“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传统婚姻形式……
农村青年“闪婚”风险
文图/赵铁梅
一、仅靠电话线是否可以完美一段恋情
1月27日上午,我省益阳市赫山区民政局四楼婚姻登记处。
上午8:30分起,记者看到相偎着前来办结婚证的青年男女一拨接一拨。忙碌的工作人员说,当月23日开始,该处平均每天接待70对左右从外地打工回家来办证的。益阳农村和中国其他许多地方的农村一样,大量男性青年外出打工,他们便利用回乡的短暂时间,与女方以签订协议方式迅速确定恋爱、婚姻关系,并在交纳不等的“婚约保证金”后一同外出务工、同居。此种实用性十足的“闪电式结婚”正在以更务实的态势演变成为农村新乡俗。
9:20分左右,又一对男女各提着包裹匆匆走来。放下笨重的包裹,两人从窗口各领了张婚姻登记表。
一看就知道,他们也是一对从外地利用春节放假回家结婚的恋人。
经询问,男子叫王国军,今年26岁,是益阳市赫山区泉交河镇人,从杭州打工回来;女子叫谢连东,今年21岁,是益阳市赫山区衡龙桥镇人,从广州打工回来。两人从不同的城市坐火车刚刚在益阳火车站碰面后直接“打的”来办结婚证。王国军说,他们农村的家离城市远,如先回家,然后再来城里办结婚证实在麻烦。所以,他们回家前,就把办结婚证需要的户口簿、身份证都带在身上了。加上两人单位的假期短,婚礼又是订在正月初四,各自的家里还有好多事等着他们去做。
记者要他们谈谈恋爱故事,王国军腼腆地回答:我初中毕业后,就一直在浙江打工,我的个人问题迟迟得不到解决。直到去年春节,我在广州白云区打工的姐姐把她同事(谢连东)介绍给我认识。我们两人一见面,都觉得很满意。这样,就一拍即合了。
记者问:你们在不同的城市做事,聚少离多,对彼此的性格、生活习惯、脾气、为人处世了解吗?还有结婚成家后有没有想过要面临很多的现实问题?他俩笑着说:“不真正了解,怎么会回来结婚。”“我们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几乎每天晚上通一次长达20分钟的电话。我们的心早已靠近了。这次,我们商量,在家里办了酒席后,还会继续去做各自的工作。”即将做新娘的谢连东快言快语,让人相信她对自己的婚姻充满了信心。
现在农村所以出现“闪电式结婚”,就是因为大批去城市打工的农村青年,受囿于陌生的环境,无法在城市寻找和享受自己的爱情和婚姻。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将目光重新转回乡村,而时间的限制,农村男女青年打工属地的巨大差异,都让他们只能被迫选择“闪电式结婚”。
二、订了婚是否意味着订了终生的幸福
1月27日中午,赵志平家。
赵志平是益阳市赫山区兰溪镇沙港村五组的一名青年,今年26岁。赵志平有两个姐姐,均已成家。
1998年,赵志平高中毕业后,就背着简单的行李去益阳城里拜师学电器维修。两年后,他又南下广州,顺利地进了某电子公司,月薪2000元左右。
从小,赵志平就是懂事的孩子。为了能赚到更多的钱,好让家里的父母早日享福,每到春节,他都在公司申请加班。据赵父透露,他不回家过春节的另一个原因,是想躲避亲戚为他介绍女朋友的那份热情。记得那是2002年春节,他提前回了家,不想第二天一早,村里一名老奶奶硬拉着他去相亲;之后连续6天的假期,他都被迫去与不同的女孩见面。结果,耗了精力,却没有一个女孩答应与他恋爱。从此,他发誓不满27岁不再考虑终身大事。父母倒很尊重他的意思,并表示希望他不在外面谈恋爱,要找就找近边的,双方好有个照应。
赵志平很快25岁了。去年元宵节,仍然在厂加班的赵志平打电话回家,家里正好来了很多客人,听说他在外面还没谈女朋友,他姑姑立刻抢起话筒说:“志平啊,能不能请几天假回来见一个女孩子,住在我们家附近。你读书时去我们家见过的。”赵志平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叫柴翠群的女孩的可爱模样。他几乎忘了自己的誓言,马上答应一周后回家。
柴翠群是一个很传统的女孩,刚满20岁,高中毕业后,就留在家里帮父母做家务事,很少出家门。两人见面后很满意,双方父母也都很快同意了他们交往。假期到后,赵志平依依不舍地道别,又回到了公司上班。两人开始靠书信和电话倾诉相互的牵挂和思念。
过了几个月,赵志平再次请假回家,按照当地习俗,与柴翠群举行了订婚仪式。
对农村人来说,男女只要订了婚,说明这桩婚姻已有八九分的把握。没几天,柴翠群就随同赵志平一起来到了广州。从此,赵志平上班,柴翠群留在出租房里为其做饭、洗衣。
生活在一起久了,自然对彼此都有了了解。去年农历7月28日,是赵父的生日,赵志平打电话回家表示祝贺,同时告诉家人,说今年春节回家结婚。
儿子决定结婚,一下子忙坏了双方的父母及介绍人。
会盘算的赵志平决定加完班后再回家。也就是加班到初六,然后当晚坐火车,初七就可以到家。
现在,不少农村青年的婚姻正在走入“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传统婚姻形式。赵志平的婚姻或多或少也有这种影子。
三、5000元订金能为婚姻“加速”吗
1月27日下午,张新怀家。
张新怀是益阳市赫山区兰溪镇沙港村的一名大龄青年,今年31岁。
据说,张新怀在处理自己的终身大事上,似乎有点麻木。
张新怀出生在一个贫苦农家,他是老满,两个姐姐和一老兄均已成家,现在和71岁的母亲一起生活。张新怀上完小学就辍学了,之后学过汽车维修,由于文化水平低,脑子也不够灵活,他根本无法跟上师傅的“步子”,最终只好
“打道回府”,从此和父亲承包几十亩稻田靠做农活维持生活。偶尔趁着农闲,他就到田间、溪头捉鳝鱼赚些“外快”;有时,他还和村里的民工一起去工地上挑石灰浆、搬碎砖块……张新怀说,一年365天,他几乎每天都在挣钱,但家里的年纯收入却只能维持在3000——4000元的水平。
张新怀家过去住的是那种老式的两通间,(惟一的主房已被其哥哥和嫂子住下)。因此,多次有媒人为他介绍对象,对方总是以没房子住为由宣告相亲失败。
2002年7月,张父去世,其兄长陡然担心起弟弟的个人问题,马上行动各路凑钱另建房子,不久便搬出了那套年久失修的楼房。
这以后,张新怀更加拼命地干活,省吃俭用,每年拿出极少数的积蓄对那破旧不堪的房子一点一点地修补。
热心的邻居对张新怀的踏实做事看在眼里,一天,邻居对张母说,她一定要帮张新怀介绍一个女朋友。
张母听了,眉飞色舞;可当事人张新怀似乎很沉重,他明白,像他们家比起其他一般的家庭,还相差甚远,但为了母亲的心愿,也就只好点头答应相最后一次亲。张新怀无奈地说,他没打算结婚,就这么一个人过下去也好。
去年8月8日,张新怀的邻居果然帮他介绍了一个老实的女孩,名叫柴静,比张新怀足足小11岁,是那种不善言辞、有些拘谨的女孩子。张新怀这次所谓的最后一次相亲,不料居然“稳操胜券”。
两个月后,按照农村的习俗,两人订婚,男方给了女方5200元的订金。订了婚,接下来就要完婚。到时又要拿出不少的钞票。于是,张新怀通过熟人介绍,前往长沙东站瑞祥陶瓷批发市场当搬运工,一天可以挣到50元左右,而且是当天干活当天结帐。这正合张新怀的心意,可以陆续寄钱回家为自己的婚事作准备。
农历12月19日,张新怀从长沙匆匆忙忙赶回家。他来不及休息片刻,就投入忙碌的家事。当记者要采访他时,他显得很焦急,说还有许多事未做,连和柴静去办结婚证都抽不出时间。不过,从张新怀的身上,我们仍然可以掂量出经济在当代农村青年婚姻里的分量。
四、草率结婚可能是品尝苦果的开始
1月26日上午,肖正明叔叔家。
肖正明原是益阳市资阳区张家塞乡人,后由于家乡涨洪水,整个村组的人员便全部移民到本区李昌港乡的某村。肖正明今年34岁,有个刚满6岁的儿子。肖正明家里还有一个已经离婚的弟弟。他弟弟和一个农村女孩只是认识了很短的时间就办了结婚证,刚结婚一个月就离婚了。
9:15分,穿着得体、颇有风度的肖正明连忙带记者走进其叔叔那间安静的客屋,似乎等不及,他就开始诉说自己不幸的婚姻:“一个男人只要没找好对象,真是有福都享不了……”
肖正明现为广州市白云区竹料镇某电子公司总经理助理。1996年,在广州打工期间,经其表嫂介绍,认识了比自己小两岁的益阳老乡何香,没几天,两人同居了。不过,约20天后,肖正明就对何香的性格、脾气、为人等多有不满,他想中止恋爱,但遭到老家父母的反对。
肖父与肖母都是思想很传统的人,他们严肃地告诉儿子:“既然两人好了,就要对人家负责。”当年春节,当肖正明再次提起不愿结婚时,肖父一怒之下动手打了儿子。为了不让父母操心,没几个月,肖正明和何香就回益阳登记结婚了。
婚后,肖正明继续在广州打工,何香则在家和公婆生活在一起,两口子离多聚少,2000年,儿子肖勇出生。肖正明在外拼命工作,省吃俭用,剩下的钱全部寄回了家,但渐渐地,他发现妻子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2001年,肖正明把何香带到自己工作的单位,那时,肖正明已经从一名工人奋斗到了副老总的位子,他给妻子安排了一份比较轻松的工作。“但她不支持我的工作,却在老板面前讲我的坏话,老板劝她她不听,反而辞职弃我而去,另找工作。”
肖正明为此事痛苦不堪,随后患了严重的胃病。一天晚上,胃疼难忍,肖正明请求妻子倒杯水给他,却遭拒绝,“当时我心痛更胜胃痛”。
第二年,夫妻俩转到另一个电子公司,但妻子仍然经常借口与他吵闹。后来,肖正明被迫接管了一个朋友的厂子,因工作压力大,他病倒了,住院一个月,原单位的同事都来看他,惟独妻子没来。“我的心好痛,我出院后公司的同事告诉我,她和一个老乡租房子好久了,要我去抓奸,我也曾3次到他们出租屋门口,站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闹,所以一气之下回家要求离婚。”
听说儿子要离婚,其父母亲死活不同意,请村干部、何香娘家人及有权威的一些亲戚来调解了七八次,但收效甚微。
如果不是考虑孩子太小,肖正明早就想结束这段痛苦的婚姻,直到去年,他三次向法院起诉,却都因父母亲的强烈反对而撤诉。去年12月中旬,他回家向法院第四次起诉。由于他们俩2003年在老家建了栋新房,何香以房产应占一半为由,索要一大笔分手费。经调解,何香将这笔钱降到5.5万元,但肖正明不接受。
2003年,肖家的两层楼终于落成,乡亲们羡慕不已。所以,当肖正明和儿媳闹离婚时,其父母亲怎么也不同意,何况小儿子刚结婚不久就协议离婚了,两老觉得很不光彩,“我们家族以前从没离婚的”。
更主要的,两老对儿媳很好,好好的日子为什么过不下去?“我们一直把她(何香)当自己女儿看的,没有亏待她。她生病的时候,我们把药端到她床前。”两老说。
下午5:00,记者坐车来到何香过鹿坪的娘家。和记者一见面,何香便大倒苦水,“我生了孩子后,不幸患上了乙肝,他却一直不给我钱治病……”说着,何香从包里拿出了张一直带在身上的两人的结婚照。
看得出来,何香并不想离婚。她说,刚结婚时,肖家很穷,全家住3间破房;现在倒好,条件好了却要离婚,她当然不能接受。
最让何香不能接受的是,爷爷奶奶怕她传染乙肝给孩子,不准她和孩子同吃同住。“孩子小,不懂事,有奶便是娘,谁给他钱他就喜欢谁。”
晚上7:40分,记者电话联系区法院办公室一工作人员,他的观点是,现在这俩口子都一口咬定对方有问题,但都没有证据。如果要法院判决,肯定会不准予离婚。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当记者再次去肖家,请村民就他们的事谈谈意见,村民大都三缄其口。
村干部为肖正明的家事也多次参与调解,他们的观点比较一致:婚肯定要离,迟早的事。
2月9日晚上,肖正明给记者打来电话。他说:“他和何香今天已正式协议离婚,他拿出3万元给何香,孩子肖勇由自己抚养。”但听得出,肖正明对离婚这件事情的心情并不轻松。
没有感情基础的闪电式婚姻,使肖正明和何香置于新的“风险”。由于婚姻本身牵扯到经济、文化、家庭等方方面面的因素,农村青年受种种条件的制约,即使婚后的夫妻生活中未建立起真正的感情,双方无共同语言,他们也无法像某些城市白领那样潇洒地一拍两散。
《长沙晚报》供稿
言论:“闪婚”背后
范亚湘
在即将到来的“情人节”前推出当代农村青年婚姻这个沉重的话题,实属有些无奈。好在浪漫这个词并没有在农村青年中普及,好在人们在享受浪漫的同时更需要理性。所以,我还是觉得这篇文章也一定会引起人们的关注。
婚姻向来被看作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众所周知,婚姻是否可靠,婚后是否幸福,都取决于双方爱情的基础。当前,婚姻仍然是作为社会存在和发展的一个最重要的基础性单元存在的,农村青年的“闪婚”其直接的结果就是出现大量没有爱情的婚姻,这样的局面至少说明农村社会发展过程中的某些失衡,这些婚姻的背后往往潜藏着悲剧,只会造成婚姻整体趋于不稳定,给社会的稳定、和谐带来极大的危害。
随着时代的进步,社会文明的发展,传统的婚姻制度在宏观社会变迁的背景下发生了根本变化,由传统向现代嬗变,开始以追求个人幸福、寻求生活伴侣为目的,人们更注重婚姻的内容与满意度,而婚姻的意义与价值也更集中地体现于维系爱情之上。而国家也通过像《婚姻法》这样的法律制度,来保证人们来拥有“婚姻自主权”,保障每一个人都有追求婚姻自由的权利。
令人遗憾的是,尽管社会落后的婚姻关系和家庭制度在今天已经基本消除,但是,由于社会经济、文化发展的不平衡,处于相对贫弱的生存和生活境遇的广大农村青年,他们的婚姻又面临着新的矛盾。在现实生活中,他们很难通过自主地运用“婚姻自主权”,来寻找以感情为基础的婚姻。当爱情无法实现,退而求其次,基于人性和伦理的需要,广大农村青年不得不选择“闪婚”。
当然,造成农村青年选择“闪婚”的原因是多个方面的,既有传统的观念在起作用,又有为了生存而被迫选择的流动。正是由于大量的农村青年处在不稳定的流动之中,致使他们根本无法通过正常的渠道去了解所要了解的异性,进而他们在无力撼动现实状况的前提条件下,不得不对婚姻乃至人生作出无奈的选择。
既然我们将当代农村青年的婚姻现状反映了出来,其目的当然就是希望得到社会对其足够的认识。家庭是社会的细胞,虽然婚姻在表面看来只是个人的问题,但是,如果一个阶层或群体中的相当多的人婚姻遇到了困难,那么这就不仅仅是一个人的问题了。
毋庸质疑,婚姻是否美满仍然是个社会问题。社会问题终究是要通过社会来解决的,社会发展的终极目的是人的幸福。农村青年是一个非常庞大的群体,但同时也是一个相对弱势的群体,和谐的社会有责任、有义务使绝大多数农村青年的婚姻稳定、幸福。
《长沙晚报》供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