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亮

　　公交车司售人员送人回家

　　他们每年看着平坦的土地立起高楼，看着高楼逐渐地向北京的郊区扩张

　　春节前半个月，北京突然冒出了比平时多得多的汽车，他们占领了二环、三环、四环、五环还有环线之间的道路网络。这是北京最拥堵的时刻。北京站、北京西站这样承担着进出北京铁道运输任务的地方，更是人山人海，甚至武警也出来维护秩序。

　　“现在正是西客站最堵的时候，我们每晚8点的末班车，但到了8点40还在往外发车。一般情况下，我们线路往返要三个小时，今天有辆车用了六个小时才回来。”北京巴士公司的售票员张存莉说。

　　说这话的时候，正是过春节的十天前。她所在的848线路正要经过北京火车站和北京西客站，因而她对进出北京的人数的增减相当敏感。

　　此时，大量的返乡客流正在西客站聚集。

　　那些怀着急切的归乡之情的人们，坐上张存莉的车，赶往北京站和西客站。他们五颜六色的行李，塞满了她的车厢。他们用带有各种口音的普通话问她：“还有多久，还有多久能到？”

　　张存莉已经习以为常了。

　　连接市民的家和单位

　　“我刚开始做售票员的时候觉得很新鲜，就是每天在车里上下颠簸，很容易饿，那时我很爱吃肉。”一位做过售票员的小伙子说。

　　最初，他们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可时间长了，当司售人员间熟悉到可以用眼神交流，工作就难免变成枯燥乏味的事情，他们在固定的线路上转圈，同样的线路一天跑一趟或两趟，送人上班，也送人回家。

　　“干久了连小偷都认识。”705路的司机关利儒说，司机们背得出一条线上有多少个红绿灯，知道雪后的路面哪里最滑，他们也熟悉不同路段乘客的不同特点。他们了解各种节油的方式，省着点开，百公里能省三个油，一辆车一个月就能省150升。

　　而售票员可以马上记住上车的人数，很多售票员的眼力和记忆力都很好。

　　“车是流动的，每当傍晚亮了晚灯，我们便在灯影下穿梭，忽明忽暗。虽然我们没有自己的车，但是效果却和有车族是一样的。”关利儒说，“朝阳公园那里，每当过年过节，便有很多的彩灯，很好看。”

　　地面交通没有地铁那样精确的时间表，可以分钟计时。司售人员在路上的时间是不可控的，他们每天不敢多喝水，因为若是遇到堵车，三四个小时不能上一趟厕所。车开起来不能抽烟，不能接手机，就忍着。

　　如果开末班车，把乘客送回家后，马路上冷冷清清，他们自己回家都困难。头班的司售人员每天四点半就要起床，骑车赶过来。冬天的时候，光热车就要花费半个小时，擦车的抹布都冻得硬硬的。

　　周淑静是848路的调度组组长，一个刚开始签点发车时常把60进制搞错的小姑娘。她每天计算着848路的客流情况，在必要的时候决定加车次、减车次，以保证车辆载乘人数的平衡。这工作做得久了，她甚至清楚一辆坏车毛病出在哪里、要修理多久，以便更好地决定发车间隔。

　　“今年元旦和春节离得近，外地来京人员提前走了一部分。所以，我觉得今年初四、初五就有可能开始有大量人员返京，会比往年都早。”周淑静根据她的经验这样预测。

　　“总之，我们的工作真的没什么大事，不像人家神六。”关利儒说。

　　家庭及过年

　　而这样的琐碎，就是生活本身。他们与生活贴得如此之近，以致没有可想像空间。对他们来说，最平淡的生活里就有幸福。

　　张存莉的丈夫陈永京也在848路，他是司机，从小就想开车，看老师傅挂挡，挂来挂去甚是好玩。他说小时候不爱读书，贪玩，不想以后。

　　他在来848之前买过一辆车，干个体开小公共，但后来政策不再允许小公共开进三环，他便把车卖了。“卖了也好，我觉得解放了，以前总有车拴着自己，现在定时定点，反倒踏实。”

　　2003年，848刚开线的时候他们都来找工作，做到现在，“喝再多的水，坚持两三个小时也没问题了，我的身体已经能被自己控制了。”张存莉说，她的嗓子是沙哑的，会间歇的咳嗽。

　　而他们家庭生活的形态也被工作所安排，也不知不觉中改变着他们的性格。

　　“简直都成毛病了，每天回到家还在说，一天收了多少票款，哪里堵了车。”陈永京说。他俩不在同一辆车上，时间往往是错开的，只在停车点打个照面。“她6点多走，9点回来，洗洗就睡了，经常半年回不了一次娘家。倒是我每个月去替她过去一次，带上些熟食。”

　　张存莉和公公、婆婆生活在一起，“六年了，她没和我妈吵过一次嘴。”

　　但陈永京又说：“其实她的脾气非常大，有的乘客比较蛮横，让她受了委屈，所有的火就都冲我发。”每到这个时候，他也就不言声了。

　　张存莉一直觉得春节是中国最重要的节日，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春节一定要回娘家。除夕夜，离她家不远的大姑一家会到她们家里来过年，加上她的公公婆婆，一家七口人吃团团圆圆的年夜饭。有时候，更远一点的亲戚也会聚过来守夜，十几口、二十几口人一起包饺子、嗑瓜子、玩麻将、看春晚。

　　大年初二，她便打一辆车，回娘家。

　　当春节大部分公务员、公司职员放假了，很多的进城务工人员回家的时候，公共交通却一刻也不能停。春节长假七天，张存莉的排班却不会发生改变，“一切照旧。”

　　她像往常一样，一趟趟走车，看着北京站、西客站的人流开始慢慢多起来，她的车厢里又渐渐地嘈杂起来。

　　每到年底的最后一天，公交系统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公司里所有的领导都会耐心地等每条线的调度室将末班车安全返回的信息报上来。他们将这个仪式称之为“关门”，意味着旧的一年平平安安过去，新一年平平安安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