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三十年记忆
在人际辈分的划分规则里,即使按照晚婚晚育的标准,30年时光怎么也应被算作是一代人的范畴了。相隔如是时间“长度”,再将当初在人间世上流传的那些“假语村言”拿来,那种近在咫尺的遥远,那种恍若隔世的“亲密”,那种陌生的熟悉,那种融合着酸甜苦辣的滋味,都会在刹那间涌上心头。
又恰好有位上海电影导演,执意要在2006年拍摄一部讲述30年前上海的“爱”的电影,一个文化的也是社会的议题诞生了:关于曾经火一般灼热的青春情感,关于非个人意志掌控的未来预知,关于无可奈何的封闭,关于不可抗拒的变迁,关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慨叹,也就是关于——人的命运的沉思。
上海这座“海”里,30年来,沉淀着多少应牢记的昨天甚至前天,奔涌着多少能被反复咀嚼的故事。
30年流行语之河东河西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流行语真是社会生活面貌的晴雨表,流行语和关键词最贴切地反映着时代的变迁。
撰稿/钱乃荣 钱亦蕉(记者)
一个时代,就有一个时代最时髦最关键的语言。报纸上的和老百姓口中的词汇,随着时间的流转,都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往往是,最基本的那些词语如“山、水”等是不变的,越应时越流行的词语,变得越快。只要看看1976年和2005-2006年的这两份流行词表,把30年前后的流行语言一比较,就会发现,中国社会已经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1976年,由于中国几位领导人的逝世和“文化大革命”的急剧转折,是政局动荡的一年,老百姓都关注着政治的变动,因为它与每家每户的命运关系太大了。因此不仅新闻媒体,连老百姓口中的流行语,也往往与政治脱不开关系。1976年的第一天,就以“阶级斗争为纲”开张,群众忧心忡忡。在这一年初,邓小平主持工作以来的一切缓和政策又被彻底推倒,政治局开会大批“白猫黑猫”,最后是撤销了邓小平的一切职务。
但是,这一年群众已经开始忍无可忍了,他们自发“十里长街送总理”,要奋起“扬眉剑出鞘”了。在经受了“唐山大地震”的山崩地裂后,人们终于在各地的“防震棚”里迎来了惊天霹雳般的粉碎“四人帮”,结束了“文革”。
在那样的岁月里,人们是怎样一天天生活的呢?从一些流行语中也可见一斑。家家户户在“工矿”、“市农”、“外农”中犯愁,因为青年的就业是不由自主的,父母因为想念子女,盼望孩子回来养病和照顾自己生活,纷纷在动脑筋冒风险搞子女的“病退”。其实回到上海,生活又是怎样呢?临近年夜小菜场上买洋山芋要排长队,凭“小菜卡”、“鱼票”、“鸡票”买极少量的“豆制品”等“年货”过年,在电车上被扒手摸掉一张“鱼票”会急得大哭。不吸烟的人家用“香烟票”向农村来的人换鸡蛋,有的人家凑足“粮票”去换塑料脸盆或凳子,“全国粮票”因为内含“食油”就可以多换一点。大量在“文革”中被错打的人还要不断为“落实政策”而奔波,在“八仙桥”金中饮食店,以前被“抄家”的原资本家悄悄地碰头,摸出一张“6”扑克牌和一张“10”扑克牌像对暗号一样,谐音为“落实”,互相打听“落实政策”的小道消息。
这些事情对于2006年的年轻人来说是“天方夜谭”。他们在“PK”“粉丝”的时候谁想到当时的PK却是“阶级斗争”?更有意思的是,像1976年广为流传的“马尾巴的功能”这样形象生动的黑色幽默,现在的年轻人根本没人知道了,连“四人帮”,以及后来的“落实知识分子政策”等等被当时人们挂在嘴边的关键词,到现在也变得相当生疏,现在的小朋友可能要从历史教科书中才看得到。现在的青年会说,如果不去“外农”,我们现在可以做“自由职业者”,我们不是还可以到美国英国去读书打工嘛!而彼时,青年自愿到“市农”去教书,还会得到特殊的“郊区津贴”。真是恍若隔世!
30年来,除了政治语汇,经济、文化、生活方式也完全变了,流行词语的转变也大得惊人。上世纪80年代中期的时候,改革开放初见成效,中国经济刚刚起步,亚洲“四小龙”是尽人皆知的描述亚洲四个经济大发展地区的说法,连中小学生智力竞赛都会问到“四小龙”,但现在,不要说“四人帮”是哪四人不知道,“四小龙”还有谁在说呢?反观今天的“超女”和“PK”如火如荼,而且通过网络手机等一下子会达到全民皆知的地步;30年前只有看“八个样板戏”的教育,哪有今天这么多的娱乐词汇涌现呢?
2006年与1976年完全不同,关键词不会再像30年前那么政治化了。1976-2006,经济建设成为中心,是中国经济改革和变化最大的30年。伴随着种种新事物、新尝试的出现,市场经济中的流行词语也一波接一波。哪里的社会生活活跃,哪里就有流行语出现。比如20世纪70年代末,自由市场开放了,于是就流传出“一张分”、“扒分”、“缺血”、“撬边”、“跑秤”、“斩冲头”这样的新流行语,“联产承包”、“包产到户”、“议价”、“黑市”,则是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话语体系。90年代股市兴起之初,群众广为关注,于是就有一批与股市有关的流行语产生并流行开来,如:“牛市”、“套牢”、“吊篮头”、“接盘”、“割肉”、“跌停板”等。到90年代市场放开以后,“黑市”、“议价”则被“跳蚤市场”、“大卖场”、“广场”、“销品茂”、“跳楼价”、“起板价”等取代,到了20世纪末,又出现了“邮购”、“网购”、“竞拍”等新词语。青年们不再是“对开”,而是“PK”了,30年后的青年变得很文明,会“海选”,平等参与竞争。30年前“资”字头人碰头需要对暗号,30年后,“独资”、“合资”、“资产重组”却成为时髦,“老板老板”随便乱叫。
汉语的“组词”能力实在可观,同样的意思,在不同时代,中国人会使它有不同的与时俱进的表达方法。从“官倒”到“官煤”,权力与金钱的结合一直存在,只是随着时代的变化改变了文字载体。再比如失业,上世纪80年代,那叫“待业”;90年代国企大调整阶段,那叫“下岗”;现在,大学生找不到工作,又叫“待岗”。原来叫“扒分”,当下叫“拉米”;原来叫“放血”,现在叫“割肉”;原来有“大兴”,现在称“大卡”,再就是“盗版”或“DB”;原来叫“纯情少男”,现在叫“原始股”。
我们从群众的流行语中看到了时代前进的脚步。如今,改革开放使我们的人变得更潇洒更有型更有品更有腔调更有feeling,摆出更多的pose,拗出更多的造型,大家有了多样性的追求,我们的生活也多元化了,我们的时代语汇变得五光十色呈现更加丰富多彩的姿态,特别是网络在近年来越来越深刻地影响着人们的生活,一批网络相关用语也流行开来,比如博客,比如“东东”,比如“网恋”,比如“见光死”,这些词语不要说30年前,就是10年前,也未见影踪。
流行语是民间生活的润滑剂,哪儿的民间社会充满活力,哪儿的流行语就产生得特别多,什么时候社会生活宽松活跃,什么时候的社会流行语就越发达。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流行语真是社会生活面貌的晴雨表,流行语和关键词最贴切地反映着时代的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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