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生 汤涌

　　要是搞个调查，问问眼下十七八岁的青年“你最真心的追求是什么”，没准儿第一名不是周杰伦，“超女”也没戏，他们中一半以上的人，估计想也不想，就给你写上这两个名字：清华、北大。

　　在对名牌大学的崇拜上，家长和学生保持了高度的一致。近日，中国青年报社会调查中心与新浪校园频道联合实施的一项题为“您有名校情结吗”的在线调查，结果显示，在3871名填答者中，55％的人认为，无论是学生还是家长都存在“名校情结”。

　　如果自己或子女的高考成绩与名校录取分数线只相差几分，44．6％的受访者表示“能花钱就花钱，能托人就托人，实在不行就复读”，总之不能就此“委屈了”。

　　至于为何非名校不上，调查发现，76．0％的人认为名校有更优越的学习环境，68．1％的人觉得从名校毕业后能更容易找到工作，49．4％的人认为，进了名校，就意味着以后能挣到更多的钱。

　　怀着对名校的无限崇拜，许多人不再是理想的主人，而沦为了“名校”的奴隶。他们心中的名牌大学，也不再是一所学校本身，而升华成了“成功”的代名词。他们现实而无奈地匍匐在这个图腾的光环之下。

　　高一——书桌上堆了9本大学排行榜

　　自打有人开始给大学做排名，河北省石家庄市的公务员张先生就一直盯着给儿子张久搜集资料。开始是剪报，后来就改成了买书。谁知，大学排行榜的版本越来越多。现在，张久的书桌上已经堆放了9本各式各样的大学排行榜了。爸爸时常按照大学的排名给儿子设计未来，当然，只是在他自己的想像中———因为，张久现在才上高一。“一次，电视里演英文辩论赛，我多看了一会儿，爸爸就去查北外的资料了。”张久说，现在他害怕对任何专业表示出兴趣，因为爸爸已经成了“专家”，只要他稍稍动一下念头，爸爸就会立马告诉他，排行榜上说，某某学校的该专业很好。

　　对于大学的排名，前两名一般是固定的，第三名之后各个版本会差别很大。这个时候，张久的爸爸会比比几本书的出版社，看哪个更权威一些。他对儿子说：“你要是考出个能进清华、北大的分，咱就不用考虑后几名谁先谁后了。”

　　这是许多父母的美好愿望。张久所在的中学是省会城市里的重点中学，但有希望问鼎北、清两校的也只有重点班的同学。张久身在普通班，学习成绩也只是中上，想让父亲满意，看来还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去年暑假，为了庆祝张久考上高中，爸爸带他去了北京。除了游览故宫、长城，爸爸还让张久穿着写有校名的文化衫在名校门前留影，照完清华照北大。

　　那天挤在北大西门外照相的多数是组团来“朝圣”的小学生，这让张久感到很不自然。他一再催着爸爸快走，但还是被硬拉着照了好多张。爸爸的理论很奇特，说多照几张，也许就能成为真的了。

　　“高四”——“人生总会面临这样的关头”

　　跟张久的学校两街之隔的地方有一所私立高中。每年夏天，这所学校很重要的一项任务就是搜集“高考伤员”。该校的刘老师除了教课，暑假里也要工作———每年的高考分一出来，他就早早地去重点中学找那些做班主任的朋友，抄下一大堆电话和地址。第一批重点高校的录取名单一公布，他马上开始登门拜访那些只差几分的“小可怜儿”，试着说服他们去他的学校读“高四”。“实在是太遗憾了，不过人生总是会面临这样的关头。”这是刘老师的开场白。接下来他总是会提到自己小时候对名校的梦想，以及他那些考上名校的同学如今过得有多好。然后他才会摆出他们学校的优惠政策：复读不要钱，配最好的老师，实在有困难的话，学校还给生活费。“往往都能奏效。”刘老师夹着烟，有些得意地吐出一个烟圈，“有的家长和学生想考研时再争取去名校，我就告诉他们，现在不少用人单位招聘时，专看本科毕业的学校。他们圆了名校梦，我们学校落个好名声，这就是双赢。”

　　不仅仅是“好名声”这么简单，许多中学就是靠搜集落榜尖子生才成为名校的。这些学生往往学习拼命，基本功也好，第二年至少能考上个重点大学。

　　在名校效应的带动下，各地的中学、小学，甚至是幼儿园都分出了三六九等。在一个市，甚至一个县城里，想让子女得到最好的教育，家长至少支付四、五位数的择校费用。在北京、上海等一些大城市，择校费达到六位数也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我们学校现在也挺有名了。”刘老师说，“养尖子，冲名校，几年工夫我们就成了名校，更多的钱就来了。什么时候大家都不稀罕名校了，我这工作也就没的做了。”“不过，”他嘿嘿地笑着说，“那可能吗？名校在中国人心里是个死结，解不开的。”

　　大四——“能考上名校研究生就是尊严，就是幸福”

　　在一所“三本大学”（第三批本科录取的非重点院校———编者注）读大四的小赵这个年没过好，他报考了北大的研究生。

　　小赵所在的大学是一所省属高校，在当地的名声还算不错，可他就是不喜欢。高考前，小赵发了场烧，数学只拿了平时一半的分数，为此他很不甘心地来到了现在的学校。“这里白天宿舍要断电，再困难也贷不到款，因为银行怕你毕业就失业还不起。据说早些年防逃课，班主任还要跟班点名，哪像个大学啊！”“在这里，能考上名校研究生就是尊严，就是幸福。考不上，考不上你都不好意思见同学的面。”小赵对朋友抱怨着。

　　这四年里，他做的惟一一件事就是学习，准备考到名校去。他所在的院系还没有人成功考上过北大，最牛的一位师兄两年前考上了北京的另一所重点大学，已经成为大家口中传诵的传奇。

　　成功者的身后有不少壮士折戟沉沙，失败者或者迅速在同学圈当中消失，或者去名校附近继续复习，继续冲击。小赵的另一位师兄已经在北京住了两年地下室，他还在坚持考研。从他那里，小赵得到了这样的忠告：尽量一次成功，否则就太苦了。

　　除了考研的同路者，小赵没有朋友。在学校里，他四年没去过电影院，至今还是舞盲。他曾经和一个女同学差点谈上恋爱，想到自己的梦想，他开溜了。“没办法，谈恋爱耗费的时间太多。而且考上了，只怕又要天各一方。”

　　“他活得太沉重，”小赵的室友小田说，“在我们这种学校，只有这条路，一般学习好的学生都不愿意保送读本校的研。只有考到重点大学，才算是成功。”

　　“我的同学去北京参加招聘会，最后简历都被清洁工清走，人家根本不在乎我们，还什么天之骄子！”小赵有点儿不平地说，“上回有个北京的大学生来这边参加招聘，几个单位对他都很客气。可他其实就没想到这边就业，私下跟我们说，过来转转就是为攒点儿经验。”

　　“就算考上，我也没想好以后从事什么职业。我只是觉得，一定要圆这个梦！”小赵不安地等待着初试成绩，为了避免自己考试分心，上个学期他一份简历都没有投过。

　　就业后——“谁会因为学校好就高看你一眼呢”

　　“所谓的‘名校光环’都是人造的。”宋先生是一家外企公司的部门经理，“谁会因为学校好就高看你一眼呢？没有的。可能在应聘的时候名校学生有点优势，真正开始工作后，只有最能胜任的员工才会受到重用。就为了应聘时那点优势搭进几年青春，我觉得年轻人不应该这样。早就业一年，就能多一年工作经验，这期间多动脑筋钻研自己的业务，或许比拼命去读名校能划算一些。”

　　“一个成熟的公司每年对员工有考核，你做得好不好，有数据说话，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至于你的学校是不是‘211’，有谁在乎？”另一位在北京某企业从事人力资源工作的张经理说，“公司里只有能胜任工作和不能胜任工作的两种员工，我们从来没有区分过名校员工和非名校员工。”

　　教育公平——“这些年我们对名校是不是太好了？”

　　中国人太渴望有自己的“世界一流大学”了。

　　为了这一目标，上世纪90年代，著名的“211工程”启动。这是上世纪末中国政府的一项打造高校航母的计划———面向21世纪，重点建设100所左右的高等学校和一批重点学科点。政府希望这100所高校能够跻身“世界一流大学”。

　　“‘211工程’的原意是让中国的高校更具实力，但事实上却拉大了名校和非名校的差距。国家不应该把所有的财力和关注都放在几个名校身上。”杨老师在一所非重点大学负责毕业生就业工作，他认为，要学生和家长停止对名校的过分追逐，关键在于拉近非名校和名校之间的巨大鸿沟。“现在，就业有困难的学生多数来自非重点大学。学生喜欢名校没有错。找工作时机会更多，薪水更高，谁不愿意去名校呢？”

　　“如果说名牌大学制造的是精英，那一般大学制造的就应该是这个社会的中层：专业人员和技术人才。跟精英层相比，稳定的社会之腰其实是中国更需要的，但是今天政策、财力，全在向名校倾斜。”杨老师说，“我们这种没进‘211’，甚至在省内都不算重点的学校，学生、老师都觉得没前途，有点儿钱大家就想着盖房子、发工资，怎么能进步呢？这么多年我们对名校太好了，是不是该兼顾公平，多关心关心非著名大学的教育质量？否则，追逐名校和考研过热永远都不会停止。”

　　和杨老师观点相似，2005年8月，高级编辑李泓冰在《人民日报》上发表了一篇题为《大学生自杀频现，教育之责何在？》的评论，其中写道：“近年来的名校热，将‘成功’的概念挤得越来越窄，非名校的吸引力严重弱化。将财力人力过度集中于‘名校’而忽视对非名校的拉动和鼓励，事实上是在为名校崇拜推波助澜，不但掩盖了名校的某些缺失，更有意无意地强化了诸多高校的市场化、商业化色彩，使得大学本该担负的社会使命，对人文精神的追求，对学生的人文关怀都渐付流水。”

　　“现在的情况是，高等教育的管理者制造出了教育的两极分化，社会和一些媒体跟风炒名校，最后受害的是学生、家长，甚至是整整一代人。”一位网友评论说。

　　你认为名校意味着什么？

　　更优越的学习环境 76．0％

　　以后找工作更容易 68．1％

　　更高层次的交往圈子 66．9％

　　以后能挣更多的钱 49．4％

　　能抬高自己的“身价” 46．7％

　　有面子，别人都会羡慕 45．8％

　　圆自己小时候的梦 35．6％

　　竞争压力更大 30．7％

　　学费、生活费更贵 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