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村”黑幕
他们南下北上,纵横“征战”。传统的道德感因为人数众多的群体背叛被搁置一旁。他们赋予自己的行为以全新的称谓,价值判断有了畸形的诠释和解读。羞耻心荡然无存,“成就感”莫名潜生。
周刊记者深入皖北枞阳“小偷村”调查时,那种群体道德越轨后的彼此认同令人震惊。也有人将责任归结于警力不足或管理缺失,但这种在城乡二元结构背景下滋生的极个别丑恶现象,其真实成因究竟是什么呢?
皖北“小偷村”内幕
他们自南而北一路“征战”温州、杭州,然后直切上海、苏州,再“转战”无锡、张家港、南京,等到再折回家乡时,几乎个个都是收获丰盈。
撰稿/杨 江(记者)
有人编了一个段子形容城里的“贼患”,说是从大街上随便拉来一拨人,不是被贼光顾过的,就是被贼惦记过的,要么也是目睹过贼伸手的,反正都与贼人打过交道。
还有人改了徐志摩那首著名的诗——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带走你所有的钱财。这是用来形容那些行走于高档写字楼、行政办公室间的“拎包族”的。
春节前,《新民周刊》得到一条信息:皖北安庆市枞阳县,个别乡镇的几个村庄已经成为“贼窝”,人称“小偷专业村”。据说,在几个“小偷专业村”里,有浩浩荡荡的数千人从“拎包”走上了“致富路”。
专业“拎包族”据说已家族化,每年元宵之后,一家老小七八口人“总动员”,包一辆车全体上阵,从枞阳直驱江浙一带经济较发达城市。
有人这样对我们描述:“他们自南而北一路征战温州、杭州,然后直切上海、苏州,再转战无锡、张家港、南京,等到再折回枞阳时,几乎个个都是收获丰盈。”
我们得到一组数据,自2005年3月起至11月止,仅枞阳县横埠镇一地,被案发地公安机关抓获或通缉的盗窃人员共计22起26人。案发地最远已到黑龙江省的大兴安岭。
2003年,《新民周刊》独家披露皖西北阜阳市太和县“宫小村”乞讨成风的现象,“职业乞丐村”曾名噪一时。枞阳与历来贫困的皖西北大不相同。“天下文章其在桐城乎!”,这是清朝乾隆年间世人对桐城文章的赞誉。但凡吃文字饭的人都知道“桐城派”。现代行政区划的桐城毗邻枞阳。而在1949年前,枞阳一直隶属旧桐城,“桐城文章”出自目前的桐城与枞阳两个区域的文人。桐城派“三祖”方苞、刘大櫆、姚鼐均出生于枞阳。明清两代有“满朝进士半桐城”的说法,向来,“枞阳出人,桐城出名”。
这样一片翰墨飘香的土地,怎么突然变成了“贼窝”?
笑贫不笑“摸”
枞阳县位于安徽省西南部的长江北岸,西与桐城市共水,南与安庆市毗邻,北与无为、庐江县接壤,东南与铜陵、池州市隔江相望。
这是2006年1月的一个周日,从上海至枞阳为数不多的几班直达长途车挤满了返乡过年的农民工,记者坐了7小时的长途车先至合肥再换车。在打听至枞阳的班次时,得到的回答是:“噢,就是那个出小偷的地方啊!”
合肥当地的一个朋友建议我直接包车去枞阳,理由是:“长途车上人多眼杂,何况是去这么一个地方。”
记者听取了他的建议。出租车司机姓张,为采访方便,我们到合肥火车站顺带了3位刚从北京、上海返乡的枞阳农民工。
3位农民朋友不用花钱就可以坐小轿车回家,心情当然很不错,但他们并不愿意涉及“小偷村”的话题:“怎么,‘小偷村’连你们都知道了?!”
司机小张先打破僵局。他说,前阵子听说几个枞阳人在合肥租了一间房,一个多月足不出户,观察邻里动静。他们发现一个老太太的儿女都外出打工了,一天中午,一个枞阳女人换上了出家人装束,敲开了老太太的房门。她对老太太的家事自然如数家珍,老太太信以为真,按照指示把银行里养老的钱全取了出来,按照“指示”埋在一个地方“为儿女消灾”,被骗了个一干二净。
“你看这些枞阳人,竟然学会了卧底!”小张感慨。
在北京打工的老李笑了:“要说枞阳人聪明那是绝对的,自古以来就是,桐城派嘛。不聪明能干得了这事?!”
老李说,这些人大都出自枞阳横埠镇,“早些年横埠出去的骗子还要多,跑遍了全国各地,这几年媒体揭露多了,南方的老百姓多了防范意识,骗子都跑到北方去了,尤其是东北和西北。”
老李刚刚说完,在上海打工的老王就开始骂娘:“你都不知道,在宁波、温州老老实实打工的枞阳人有多尴尬!一些横埠人偷东西出了名,害得人家见到枞阳人就想到贼!”
“湖北人走江湖厉害,是大家公认的吧。可我们这里还有句话,叫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两个湖北佬搞不过一个桐城佬,这个桐城佬就是指老桐城的枞阳人。”老王说,横埠“盛产小偷”在枞阳尽人皆知。
“他们把偷叫做摸分。在横埠有些村庄,有些姑娘家找女婿都要问一下男方家里有几个摸分的,如果男方说摸分的有好几个,那女方竟会很中意,为什么?摸分的多,说明这家肯定富裕呗。你要是回答没有摸分的,那对不起了,拜拜!”
老王有些忿忿不平:“我们其他镇丢了东西基本上不用猜就知道是横埠人干的。他们不仅到城市偷,还在本县偷。农村人出门习惯把门带上,或者是锁了门后把钥匙放在门梁上或者门口的石头下,这些溜门、推门的人都知道。”老王骂道,“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很多横埠人瞧不起我们这些打工的,觉得我们笨,只有聪明人才干得了摸分的事!”
合肥到枞阳近3个小时的车程,这几个枞阳农民朋友打开了话匣子。按照他们的说法,在枞阳,民风与道德观以“横埠”为分野而截然不同,许多横埠人不以偷为耻,反以偷为荣。昔日人杰地灵,史称“诗人之窟、文章之府、气节之乡”的枞阳,为何会有如此异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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