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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奖评新闻
民营医院投资者的普遍投资眼光集中在医院长期、稳定、增长的获利预期上。不少人忽略了医院经营的风险评估。他们中相当一部分投资者,将“宝”押在未来变身“医保定点医院”上。深度备忘:不仅仅是民营医院的信任危机
采访民营医院选题的日子里,记者遭遇了最密集的白眼和防范。“本院拒绝采访!”“院长不在!”“把照相机拿开!”这样的话语时在耳畔。
为什么“本院拒绝采访”?旁观的百姓说:“害怕被曝光呗!”几位愿意接受采访的民营医院从业者,却从头至尾一直向记者诉苦:“信任危机啊!”
其实,记者此行只是希望帮读者弄清楚,2005年间,沈阳的民营医院为什么会爆炸般遍地开花?各个电视频道的广告时段,为什么会连篇累牍地介绍:女性医院、眼科医院、生殖泌尿专科……民营医院投资热中有没有所谓的“从众心理”?
采访获得的一个个真实的故事,逐渐拼接出这样一个认识:从被寄予厚望的医药领域“黑马”,到逐渐丧失“医改试水者”的动人光环,民营医院遭遇的信任危机像一轮轮的潮水,冲击着这个尚属幼弱的行业群体。
民营资本投资医院开闸一年来,沈阳的民营医院骤然增长,也出现了良莠不齐的现象。著名医学伦理学家沈铭贤教授认为,“国家对民营医院的门槛放得比较低,许多认为医疗行业存在巨大利润空间的企业家将医院作为牟利的工具,这不利于整个行业的发展。用长远的眼光看,从向政府‘要医保定点’、‘要政策扶持’,到‘呼唤监管’,一批民营医院在这些盘旋当中开始走向成熟。”
应该说,民营医院投资者是有“从众心理”的,他们的普遍投资眼光集中在医院长期、稳定、增长的获利预期上。其中相当一部分投资者,将“宝”押在未来变身“医保定点医院”上,以此获得源源不断的患者流。
但是,不少民间投资者却忽略了医院经营的风险评估。这种风险包括:医学技术性风险、信任风险、经营风险、雇员风险等等。那么,为什么还有人拼命向这条道上挤呢?原因在于,上述这些风险部分地被不完善的医疗及相关体制化解了。比如:“医疗事故问责机制”就存在漏洞。
原始资本积累往往充满血腥味儿,想从民营医院中获得“第一桶金”的投资者也大有人在。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民营医院所遭遇的信任危机是一定时期内必然存在着的。
同时,我们必须承认,社会人群在医疗服务方面的需求是分层次的、多样化的。民营医院肯定有其生存的空间。但需要政府部门的严格审批和监管。
当然,随着民营医院自身的竞争和成熟,也必将给医疗体制带来新鲜的市场化元素,从而动摇既有的所有制歧视,推动我国医改的进程。
“民营医院”院长的三个担心
“两年的经营,医院还不能自负盈亏。一年人员工资开支120万元,房租80多万元,还有办公经费、设备维护什么的,一年上下支出得200多万元。另外,还有一两百万元的广告费支出。”
年逾六旬的赵汉杰似乎重新找到了事业的起点。
他现在是民营医院——沈阳万厚医院的院长。两年前,他接受该院出资人的邀请,受命“出山”。
赵汉杰1966年毕业于大连医科大学,从医40年的经历,融入到他的举止言谈之中。退休之前的赵汉杰是某省级医院的业务副院长,一名生殖科专家。在2003年快退休的时候,上海万厚医疗集团就多次找到他,请他在退休后到沈阳万厚医院当院长。
什么人当“院长”?人脉+医术
投资方最看好的是老赵的人脉关系。老赵大学毕业之后在辽西北的一个县城医院做了十几年的外科医生,后来因为工作出色被提拔为县卫生局局长,几年之后任朝阳市卫生局局长,后来调到省卫生厅科技处工作,最后调到省级医院当副院长。
“在省卫生厅科技处工作的时候,我接触了全省医疗及科研单位的学科带头人,并了解了省内各学科的发展前沿,这对我来说是一笔无形的财富。后来万厚医院成立的时候,以什么学科为主,哪些学科可以聘用哪几位专家,我心里都一清二楚。”赵汉杰自信地说。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老赵在医院筹建之初就显示了他的能力,也赢得了投资方的赞许。
和平区去年一下冒出50家民营医院
当民营医院的院长并不是件轻松的差事。从2004年7月,民营医院的审批门槛降低了,各种各样的民营医院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医疗广告开始铺天盖地。据沈阳市卫生工作者协会统计,全市目前共有1000余家大大小小的民营医疗机构,仅和平区就有160多家,其中有50家是去年新建的民营医院。
民营医院普遍规模小、人才匮乏、设备少,还要面对公众的不信任和公立大医院的挤压,市场留给民营医院的空间已经很少。
“怎么保住稳定的医务人员队伍?”
赵汉杰的第一个担心是怎么保持住稳定的医务人员队伍。各科的主任都是他的老朋友,大部分是从公立医院退休的老医生。“老朋友还好说,但中青年医生是各医院竞相争夺的对象。”老赵说。
在一般人眼中,高薪是民营医院留住医生的惟一手段。再有,医生是技术性工作,医生要为自身业务水平的提高着想。因此,民营医院如何为中青年医生搭建舞台也是赵汉杰日思夜想的一件事。
“事故会让民营医院永远也翻不了身!”
第二个担心是医疗风险。医院刚筹建时,就制定了严格的操作规范。每当有医患纠纷,老赵总是第一个到场,帮助解决问题。老赵说:“医院是个高风险的地方,一旦出了事故,民营医院也许就永远也翻不了身。”
“我对医院‘口碑’十分珍惜。”
第三个担心是医院信誉。老赵的患者有一半是通过患者间口碑相传,介绍来的。“民营医院的医生护士从来不对患者横眉冷对。因为任何一个细小的环节都可能使患者失掉对我们的信任。”老赵这样讲。
两年的经营,老赵的医院还不能自负盈亏。老赵掐着指头算算,一年人员工资开支120万元,房租80多万元,还有办公经费、设备维护什么的,一年上下支出得200多万元。另外,还有一两百万元的广告费支出。上海总部把亏损的钱都及时给老赵补上了,2006年老赵暗下决心不让总部再补亏空了。
老赵说他现在也是个“职业经理人”了,两年来,他感受最深的是:在公立医院长年形成的思维里,补充了不少市场意识。“市场的无形之手,重塑了医院的服务意识、医院的经营意识和医生的自律意识。”老赵坦言。
梦寐以求的“医保”船票
刘德玉身上的军人作风,也许一辈子也改不掉。早在1987年,刘德玉就取得了脑血管微创手术的国家级专利。1996年,刘德玉从部队复员,创办了沈阳北方脑血管医院。
从1996年到2006年,老刘的医院在不知不觉中走过了10年光景。10年里,老刘的苦心经营使医院逐步走上了正轨,前些年发展得最好的时候,老刘的医院有78张床位。老刘也曾经想再筹集一些资金,上一些设备,大干一场。他看好了一家准备转制的厂矿医院,四处融资,筹集了200多万元,想将之投资改造成一家大型的脑血管病专科医院。但双方没谈妥,老刘的设想无奈落空。
“现在的广告效应大不如从前了!”
像其他的民营医院一样,为了争夺患者源,老刘不惜重金砸向广告。近些年,民营医院的广告宣传可谓铺天盖地,影星和歌手都曾经做过民营医院形象代言人。老刘没有那么多的资金,但也是舍得投入。“现在的广告效应大不如从前了,但是为了吸引患者,广告还得打下去。”刘德玉说。
每年数额不低的广告费,吃掉了民营医院相当一部分利润。老刘一面坚持打广告,一面从医疗价格上与公立医院展开竞争,一度把价格压低到公立医院的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然而,低价格也并没有带来更多的患者,医院的经营也因此面临更大压力。
“都是一些用打假广告行骗的民营医疗机构惹的祸。”老刘觉得社会上对民营医院的广告不信任不能怪老百姓,也不能怪有关管理部门。一些民营医院在成立之初因实力有限,有些科室干不过来,便与一些专家合作开办。而一些合作期有限的专家只看重眼前利益,无节制地夸大宣传,损害了整个医院的形象。
“能否成为医保定点单位,是我最在乎的。”
医保的实施,使老刘原本就不多的患者纷纷转投医保定点医院。老刘过去有一批患者群,成立民营医院之初他觉得心里非常有底。但是,随着医保改革的深入,很快他发现患者群并没有给医院带来多少效益,越来越多的患者“只上庙不烧香”。
“作为民营医院现在没有被纳入医保定点医院,让那些工薪阶层、退休职工会员们完全自费看病,他们有点心疼。”老刘说。他认为,在“全民医保”已被纳入国家社会保障远期目标的形势下,将来医保资格的问题对一个医疗机构的影响是至关重要的。因为医保人员比自费医疗的病人具备更强的消费能力,可以说是患者的主流。能否成为医保定点单位,在很大程度上关系到民营医院的生存。
“我与区中心医院设备共享。”
民营医院普遍缺少设备,硬件条件与公立医院相比差了许多。老刘的医院也同样如此,但他对此却不太在乎。
老刘说:“一些医院为了评上更高的级别不惜花大价钱买进医疗设备,结果很多的医疗设备都不能物尽其用,造成了浪费。比如说磁共振仪器,很多医院也许一年也用不了几次。”为了解决医疗设备短缺的状况,老刘与附近的东陵区中心医院建立了联系,在医疗设备上共享,老刘也经常参与中心医院的会诊。老刘把这种自发形成的联合,称作市场之手的杰作。
“信任危机是民营医院的致命弱点。”
脑血管手术风险大,一般民营医院很少涉足这个领域。老刘却一直矢志不渝。许多民营医院流传着“死个病人赔一年”的说法,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民营医院应对医疗风险的艰难。
老刘坦诚地说:“医疗纠纷似乎是一个具体事件的冲突,但它背后是信任机制出了问题。患者更相信公立医院,是因为公立医院的出资人是国家,但一说到民营医院,私人办的,患者就很难去相信它,毕竟这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情。民营医院形象的改善需要社会各方面的努力,民营医院在夹缝中生存,接受市场的洗礼,在各种监管到位的情况下,民营医院肯定会扭转目前的信任状况,但这需要一个过程。
“民营天使”众生相
年轻毕业生——时刻准备考研
今年25岁的王明军是盖县人,经历了毕业找工作的一系列失败后,他选择到一所民营医院当住院医生。现在,小王每月千余元的收入,医院还提供宿舍,过着早八晚五的平淡日子。
毕业前夕,小王一门心思想考研,经过了半年多的准备后,因为英语成绩没有达到分数线而落榜。落榜之后,小王投了几份简历,由于大型医院竞争激烈,都无功而返,最终他接过民营医院抛来的“橄榄枝”。
民营医院的门诊量不如公立大型医院,小王常常一个人偷着在诊室里啃英文,被巡视的院长发现了。院长直截了当地说:“如果不安心工作,想走现在就走。”小王每次都深刻地检讨,因为他心里知道在医院工作既可以长经验,还能有个安身之所。
医生是个需要积累的职业,刚从校门出来的小王在诊疗技术上还相当幼稚。由于患者少,主任又有所保留,半年来小王在医术上没有什么进步,甚至连手术刀都没摸过。小王常常为此苦恼,看见同学们一个一个都进步飞快,小王更下了决心报考研究生,改变自己的命运。不久前,小王主动找到院长请求辞职,院长早已心知肚明,答应了小王的辞职请求。
中年骨干——“升职淘金梦”
刘岩石是被院长挖来的。今年45岁的他正是事业上最成熟的时候,然而,就在这个年龄,他扔掉了手里的“铁饭碗”。
跳槽到民营医院,刘岩石看重的是高薪。他在原来的医院是一名副主任医师,所擅长的学科是生殖科。刘岩石原来的单位里人才济济,他好不容易才评上了副主任医师。论资排辈,他想再向上晋升一个职称还要等很多年。近几年,生殖科在社会上很热,老刘的一些朋友也时常劝他下海,别错失机会。老刘左思右想,最终接受朋友的邀请,来到民营医院组建生殖科。
拿了高薪,又当上了科主任,但老刘还是有些茫然若失。“民营医院在学术上交流少,职称评定也不如大型公立医院容易,想让自己的技术再提高提高很难了。”老刘说。其实,老刘的一句话说出了很多民营医院医生的想法。
民营医院对人才十分渴求,但不善于培养人才。民营医院其实不喜欢招聘像王明军一样的大学生,更喜欢到公立医院挖墙角,甚至民营医院之间也存在着互挖人才的现象。因此,民营医院的医生流动性较大,尤其是像刘岩石这样年富力强的中年医生。
退休老医生——“公立情结”
田冠英和其他几位老医生原来是一家公立大医院里的骨干。院里为他们特地安排了一辆面包车,专程接送他们上下班。
凭着本事,田冠英在退休之后不费力就找到了一家民营医院,而且院里还把她加以“包装”,当作品牌挂在了医院的大厅里。田冠英大半辈子都工作在公立医院,有一成不变的工作方式和思维。面对院里的一些要求,她总有些看不过去。“明知道院里条件不够,还要医治,有时真是勉为其难。”田冠英说。
时间长了,在具体事上,老田拗不过院长,但在她心中总有一种“公立情结”,总认为自己只是医院里的过客,自己真正的事业还在原来的那家公立医院。
本版图片均由图片中心记者王晓辉摄影制作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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