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央电视台《中国法治报道》】
导视: 2005年,全国共发生煤矿安全死亡事故3341起,死亡5986人
辽宁一小城煤炭局 获国家级依法监管先进集体殊荣
一条关于瞒报的举报,一石激起千层浪,
记者:刘志宏 周骁勇 翟艾飞 曹宇
主持人: 2005年,我国煤矿矿难频发,而在有大大小小二百多个煤矿的辽宁省凤城市,因在安全生产监管得力,去年一年凤城市仅发生了两起煤矿安全事故,煤矿百万吨死亡率达到了国际先进水平,凤城市煤炭局因此获得国家级煤矿生产许可依法监管先进集体。 然而,就在前几天,一位举报人士却告诉我们,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2005年,就在这个城市里,至少发生了二十余起煤矿安全事故,有可能被瞒报的遇难矿工高达33人"。请看本栏目的独家调查。
解说:2月17号,《中国法治报道》的记者来到了辽宁省的凤城市,在国家级的煤炭监管先进单位---凤城市煤炭局里,我们见到了郎永文局长,因为工作出色,他刚刚被当地政府奖励了两万元。郎局长向记者展示了厚厚的两本该局历年来受到的各种表彰的汇编,并且强调,2005年是他们安全生产监管工作最出色的一年。
同期:辽宁省凤城市煤炭局局长郎永文:
去年在咱们凤城市,248家煤矿管理当中,发生了2起顶板事故,死亡4人,相对历史是比较好的水平.
解说:那么,在凤城市,到底存不存在33名被瞒报的遇难矿工呢?在一家宾馆里,记者见到了一位举报人士。据他披露,凤城市去年一年并不是像郎局长宣称的那样只发生两起矿难,而是多达二十多起,遇难矿工也高达33人。但是,这个举报人能提供的仅仅是一些数字而已,并没有任何死亡矿工的具体信息,而辽宁省凤城市做为一个产煤区,坐落着大大小小二百多个煤矿,矿工上万人。想要从中找出这33个有可能被瞒报的遇难矿工,无异于大海捞针。于是,记者只好独自展开调查。
同期:村民 :去年咱这个矿上有出事的吧 附近不是有好几个吗?那我不太清楚。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们就不知道了。
解说:举报人举报的33名被瞒报的遇难矿工是不是根本就不存在呢?就在记者一无所获的时候,当地的村民透露了一个非常有用的信息,在凤城市的煤矿里挖煤的大部分都是本地人,记者意识到,如果2005年确实存在着33名遇难矿工的话,那么,这些矿工中大部分人的遗体应该就在本地火化,真相会不会就隐藏在殡仪馆里呢?2月19号一大早,记者立刻来到了当地的殡仪馆展开调查。
同期:记者:(火化的死者)都有死亡证明吗?
殡仪馆工作人员:都有,都有。没有死亡证明不给火化。
解说:这位工作人员还告诉记者,每一份死亡证明上都会写明死者死亡的原因和时间,看来真相马上就要水落石出。然而,几个小时过去了,记者虽然已经仔细察看了数千份资料,也没有从中找到一份写有死因是矿难的死亡证明。难道举报人举报的这33个人压根就不存在?就在这时,有两份死亡证明引起了记者的注意。
现场同期:记者:念死亡证明上的死亡原因是山体滑坡,但是遗体冷藏协议书上写的是因为煤炭事故死于红旗煤矿。
解说:一份证明说死者死于山体滑坡,另一份协议却说是死于煤炭事故。同时同地死去的周佩军和郑小龙,死因究竟是什么?留在他们身后的两份文件。哪一份在撒谎?举报者向《中国法治报道》提供的“凤城一年有33人死于矿难”的信息,能否从他们的死因里,辨出真伪呢?记者决定立刻到当地进行暗访,在凤城市爱阳镇潘家村村口,一位村民告诉我们,郑小龙就死在矿井里。
同期:山体滑坡这个说法不可信?我跟你说就是井下砸死的,井下砸死的,嗯。 我们这些人都是挖了。你们都去挖了?嗯
解说:这位村民还告诉记者,自从郑小龙遇难后,他的家里就已经没人了,只有一个姑妈住在附近,记者随后见到了郑小龙的姑妈。
同期:记者:他去年是怎么出事的?
死者郑小龙的姑妈:去年就是在小煤窑死的,和他大舅哥一起干活。埋在里面了。死了几个 ?死了俩。
解说:郑小龙的姑妈说,在当天的事故中共有两人丧生,另一位死者正是周佩军。那么,既然两人都是死于煤矿安全事故,为什么死亡证明上写的却是死于山体滑坡呢?在唐家沟村周佩军家里,周佩军的父亲告诉了我们事实的真相,他说殡仪馆的死亡证明都是假的。
同期:死者周佩军的父亲:死一个人这里的镇长 书记都要受牵连,不让我们说实话,要做一个假证明,要不火葬场不给火化。
解说:根据周佩军父亲的反映,殡仪馆里的死亡证明都能造假。那么33个遇难矿工被瞒报的消息应该从一些可疑的死亡证明着手调查。在凤城市的23个乡镇里,爱阳镇和赛马镇是煤矿相对集中的地方。殡仪馆里的死亡证明显示,2005年,在这两个乡镇死亡的人口中,年龄在20到50岁之间、适合下井挖煤的男性有70人左右,如果凤城市确实有被瞒报的遇难矿工,应该就隐藏在其中。2月20号一大早,记者拿着70人的名单开始核实。上午10点,记者来到了赛马镇的岔沟村,殡仪馆的死亡证明显示,2005年4月1号,一个叫张金宝的25岁男青年就死在这里,死亡原因是脑淤血。
现场同期:问一下这里是张金宝家吗?有点事 是不是 你把门开开吧 咱进屋说话吧
解说:对于记者的突然到来,张金宝的父母显得非常警惕,他的父亲告诉我们,自己的孩子就是死于脑淤血。
同期:张金宝的父亲:脑淤血死的。
解说:然而,从张金宝母亲欲言又止的神情中我们可以看出,事情决不是那么简单。于是,我们提出要看一下张金宝的照片。面对着孩子照片的时候,张金宝母亲再也忍不住了。
同期:张金宝母亲痛哭
解说:张金宝的母亲终于透露了真相,自己的孩子正是2005年4月1号那天在温洞村煤矿挖煤时被砸死的,事故发生的时候张金宝才刚刚结婚四个月。
同期:张金宝的母亲:我的孩子31号那天回来的时候,都把下煤洞的衣服拿回来了,就准备不下洞了。我们不让他下煤洞,孩子太小了,不准备让他下煤洞。他就说我不下煤洞怎么办,娶这个媳妇欠了债,我们毕竟是盖了五间房子,孩子笑呵呵地跟我们俩说了句话。
孩子那天走了就没回来。
解说:张金宝的母亲告诉记者,自从孩子遇难以后,儿媳妇就回了娘家。当初为孩子结婚盖的这5间房子,如今显得空空荡荡,只留下老两口在凄凉的回忆中度日如年。
同期:张金宝的母亲:2005年4月1号那天,我是忘不了的。
解说:张金宝的母亲告诉记者,刚才之所以不承认孩子是死于矿难,是因为出事之后,煤矿的老板已经以18万元的价格和他们进行了私了,而且张金宝的父亲和几个亲戚现在还都在这个矿上上班。
同期:张金宝的母亲:煤矿老板当时处理可急促了,也签字画押了,觉得不公平也是白费了。
记者:怎么签字画押了?画押的内容是什么?
张金宝的母亲:就是说处理完了。
解说:至此,遇难矿工被瞒报的真相渐渐被揭开。然而,让记者感到不解的是,凤城市煤炭局刚刚被评为国家级煤矿监管先进单位,局长郎永文刚刚被两级政府嘉奖过。
同期:辽宁省凤城市煤炭局局长郎永文:在管理安全工作上, 以人为本,爱惜生命,这是咱煤炭行业的基本出发点,所以咱们凤城政府出台了五级管理责任制.我们这五级管理呢,从矿长、村长、镇政府的镇长、副镇长、加企管办,甚至对重点产煤镇全体机关干部都有包片 包矿的责任.
解说:郎局长还向我们透露了凤城市煤炭局2006年的工作目标。
同期:辽宁省凤城市煤炭局局长郎永文:春节期间两个乡镇的领导和我们煤炭局的干部领导
曾经下过这样的决心,能不能今年创造一个奇迹,安全事故为零,这是我们的一个想法,一个愿望 ,美好的愿望.
解说:就在对煤炭局进行采访的同时,《中国法治报道》的另一路记者又先后来到了爱阳镇的獾子背村、西沟村,赛马镇的红石村、北庙村等十几个村子对名单中其他存有疑点的死者进行核实,更多的真相不断浮出水面。
同期:记者:你二叔现在呢?
死者亲属甲: 死了。
记者:因为什么死了?
死者亲属甲:煤矿砸死的
死者亲属乙:他是在井下水淹死的, 井下? 嗯
死者亲属丙:他是怎么死的? 在煤矿。
记者:怎么死的 ?
死者亲属丁:煤矿砸的。
记者:矿上给了多少钱?
死者亲属丁: 15万
解说:在从2月20号到21号两天的时间里,《中国法治报道》的记者共核实了30个存有疑点的死者的情况。在核实的过程中,先后有11个死者的家属和朋友承认这些死者是死于2005年的煤矿安全事故。这些死者分别是:
名单:
周佩军 32岁 凤城市爱阳镇唐家沟家属区
郑小龙 29岁 凤城市爱阳镇潘家村
王树仁 55岁 宽甸县灌水镇土门岭村(事故发生地在凤城市爱阳镇)
关成宝 40岁 凤城市爱阳镇獾子背村
张坤军 42岁 凤城市爱阳镇獾子背村
夏 岩 28岁 凤城市赛马镇赛马村8组(死时妻子怀孕九个月)
王殿富 40岁(左右)凤城市赛马镇小孤子煤矿
于国海 31岁 凤城市赛马镇红石村一组
张金宝 25岁 凤城市赛马镇岔沟村三组(死时刚结婚四个月)
杨忠忱 49岁 凤城市赛马镇北庙村十一组
李 三 40岁(左右)凤城市赛马镇凤城煤矿
主持人:《中国法治报道》的记者仅仅在两天时间里、对两个乡镇进行了不完全调查后,凤城市2005年煤矿百万吨死亡率国际先进水平的谎言就被戳穿。分布于辽宁省凤城市23个乡镇的二百多个煤矿中,在2005年,有多少矿难被瞒报,地下还有多少遇难矿工,直到现在还是一个未知数。国家安监总局副局长王显政曾经说过:中国需要煤,但是,不需要带血的煤。《中国法治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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