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寂寞又快乐

　　19岁那天我的心里颇不平静，父亲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长大了，该出门闯闯了。”我知道他是认真的，因为父亲没有笑。

　　2005年7月，我离开父亲，告别家乡，投奔了在上海工作的小叔一家。除了不给我钱花，其它的方面，小叔都对我挺好。小叔似乎和父亲串通好了，非逼着我自食其力不可。我试着卖了几天保险，站了几天柜台，赚的钱都不够我花的。

　　一个同病相怜的朋友出了个主意，告诉我可以试着开网上商店。网上商店这几年挺红火的，因为不需要多少本钱，吸引了许多像我一样有创业激情的年轻人。小叔家的电脑是包月的，我可以自由上网，不限时。辛苦了一个多月，我的淘宝网网上商店终于开张了。不用租房，不用纳税，自由地在网上买卖任何国家法律许可的东西，这种感觉，真爽！

　　谁会第一个光临我的小店呢？等了一个半小时，我的店还是没人点击，冷清得像冬日的湖泊。

　　我只能在论坛上闲逛，学习一下大家的成功经验。“您有短消息，请查看。”电脑系统突然发出了提示音。我急忙打开站内邮件，一个叫“黎叔很生气”的男网友给我留了言，说是同城的，急需花10元购买一本《细节决定成败》，方式为见面交易。

　　呵呵，赚到了。这本书是当当网搞促销时进的货，当时只花了2元。只是见面有点犯难，毕竟自己是女孩子，怎么能随便见陌生男人呢？还是约个人比较多的地方，如果遇到坏小子，也好随时喊人帮忙。

　　上海最热闹的地方在哪里呢？徐家汇吧。“黎叔很生气”是个爽快人，没多想便答应了。

　　老实说，见了面才知道准备是多余的。和身高一米七的我相比，身高为一米六四的“黎叔很生气”充其量也只能说是幸运遇到白雪公主的小矮人，不构成威胁性。尤其是他开口说话时，文净如书生，没有任何杀伤力。

　　“黎叔很生气”真名叫宁永恒，25岁，目前正在某公司开发大型网络游戏。痴迷动漫创作的他，根本无暇购物，大部分生活用品都是网上买的。瞧他一天一夜没睡觉的可怜样，我有点不忍心。

　　“你有当当网满30元减10元的购物卡吗？”

　　“没有。”

　　“送你一张吧。”我写下了账号和密码，递给他。

　　宁永恒询问为什么对他这么好，我解释说他是我的第一个顾客。

　　回到家里，打开电脑上网，我笑了。因为“黎叔很生气”留言问：还有什么便宜货？

　　“碟碟”不休

　　宁永恒有个朋友，是张国荣的铁杆影迷，他急需一张正版DVD影碟，陈凯歌导演的《霸王别姬》。这样的陈年老碟，除非是发烧友，一般的人是不会收藏的。越是找不到，他越是感兴趣，永恒的朋友找了它一年的时间，期间，有盗版碟商愿意帮他刻录一盘，被他断然拒绝了。

　　他的原则是宁缺毋滥。冲着他这份执着，宁永恒答应帮他。

　　我清了清自己本来就不多的存货，斩钉截铁地说没有，一点商量的口气也不留给宁永恒。

　　当宁永恒下线，我又开始后悔了。生意人不该只是卖出自己所有的，还应该想方设法帮助顾客找到他们急需的。

　　我开始不停地寻找。寻找的过程本身就很奇妙，有些人找了一辈子的东西，到最后才发现一直在自己生活圈内。《霸王别姬》也是，我几乎绝望时，街边的一家音像店清仓，这碟只售3元钱。

　　然后，我开始在QQ上留言问永恒：“20元要吗？”

　　宁永恒这小子居然一连十八天不上线！！！

　　我等了又等，实在是不耐烦了。就把影碟外包装撕开，欣赏起电影来。不一会，我愣了，便宜无好货，碟盒有破损的地方，碟子还有严重的划伤。

　　十八天后，宁永恒回答要的那条消息，被我看了足足二个小时。

　　圆一个谎言比说一个谎言更难，我试探着说碟子涨价了，需要30元。永恒居然答应了，对他来说，友谊的价值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我接着说，包裹出了问题，都十八天了还收不到我从外地进来的货。

　　宁永恒笑道：“中国邮政总不会雇一群蜗牛来送邮件吧？”

　　欺骗的代价

　　这次，我没有选择见面交易，宁肯多花几元去邮局寄同城包裹。

　　宁永恒拆开纸盒子，果然是《霸王别姬》的封套。他急着给朋友送去，也没有仔细检查装了什么。朋友送宁永恒出门，回头再一看里头的碟片，傻了！什么《霸王别姬》，明明是《小鸡快跑》嘛。

　　宁永恒的鼻子都气歪了。

　　我在QQ上开玩笑，霸王不是别了“鸡”吗？那只“鸡”见了生人还不快跑呀！宁永恒一点幽默感都没有，愣了半天不明白什么意思。

　　于是，我退了钱，发誓永远也不要和宁永恒做交易。

　　离开了宁永恒这个忠实顾客，网店的生意差得离谱。我愁眉不展，不停地点着F5刷新键。好不容易有人问了，居然是个无聊者，收藏用的套装明信片叫你写上姓名和地址寄过来，完全是没事寻开心型，我郁闷到了极点。

　　最后，我重新对着老天爷发誓，要和宁永恒纠缠到底，掏空他的荷包。

　　我天天发新货上架的消息，吸引宁永恒的注意力。宁永恒起初是不理，后来受不了我的轮番“轰炸”，开始故意找难题。

　　“有新鲜蔬菜吗？”我起了个大早，加一元送货上门。“有洗衣粉吗？”我在批发市场上买了几包，加三元送货上门。

　　“有演唱会的票吗？”我排了两个钟头的队，才搞到天皇巨星的票，加了二十送货上门。

　　因为是网上银行转账，几个同事没见宁永恒付钱，嫉妒得红了双眼，奇怪他从不爱交际，怎么找了个如此听话的女朋友。宁永恒得意忘形，牛皮吹到了天上，发毒誓说一个月内必娶我为妻。

　　可怜的我，只有数着几张少得可怜的钞票时才是亢奋的。好多营销奇才，都是从蝇头小利开始的，谁能保证我将来不会是商界女强人呢？

　　甘愿被你捕获

　　2006年的春节前夕，我和他见了一次面，这次与生意无关。

　　晚上七点是麦当劳的标准情侣时间，他答应请我吃快餐。我一口一口地咬着汉堡，心不在焉地听着音乐。宁永恒坐在对面，盯着可乐却不喝。他问我有男朋友吗？“有呀！好几个呢。”我抬头，发现宁永恒差点碰倒了可乐杯。

　　我扑哧一笑，说：“逗你玩呢，一个也没有。”

　　宁永恒的脸色立即由阴转晴。

　　我告诉他，我的男朋友一定要身材魁梧，一定要气质非凡。最重要的一点，荷包一定要和大款一样暖和。

　　宁永恒的脸色由晴再转多云。“谢谢你请我吃饭，这个月你也花了不少钱，我就暂时不骚扰你了。”分手时，我拍了一下宁永恒的肩膀。

　　宁永恒傻傻地说不介意被我骚扰。目送着宁永恒走远，我的心“扑扑”地跳了几下，原来我对他还是有感觉的。

　　游戏人的情书，当然也是用游戏写的。宁永恒送了我一张没上市的游戏盘，是特制的。除了人物脸谱修改成自己和熟人，其它的都和市售的一样。他们自己管这种盘叫自恋盘。

　　“你喜欢游戏吗？”

　　“玩得不多，我只玩过仙剑奇侠传。”

　　“玩玩这个试试。”我回想着宁永恒和自己的对话，没察觉有什么特别的。算了，玩就玩吧，这小子也不送个游戏攻略，让本姑娘少走点弯路。

　　游戏情节比较简单：八戒爱上了一个仙女，那个仙女喜欢的却是悟空。八戒因酒后调戏嫦娥被贬下凡，在尘世间经历了无数的情劫，依然不改初衷。直到他在高老庄打败孙悟空后，他才明白，他和仙女的感情只能成为回忆。为救悟空，仙女已经被王母害死在天庭里。

　　仙女长了一张和我一样的脸，八戒当然是宁永恒那副尊容。

　　我敢肯定，宁永恒绝对不是《春光灿烂猪八戒》看多了偷来的灵感。“据网络调查，《西游记》中最受女性宠爱的情人对象是猪八戒。所以我们工作小组开发了以情圣猪八戒为主角的游戏，来抢占网络游戏的第二市场（第一市场是男性群体）。你是第一批体验者，谈谈你的看法吧。”宁永恒的口气不像员工，像老总。

　　我皱起眉说不好，要改。

　　怎么改？他不解。“你为什么要选当猪八戒，而不是孙悟空？”我笑出了声。

　　我发誓，如果我能在网上成功推销二千碟《情圣猪八戒》的游戏盘，我就会考虑嫁给宁永恒。宁永恒算了算，估计我俩的喜糖要到2007年才能发了。同事们都问宁永恒找了个财迷老婆，最怕的是什么？

　　宁永恒没有告诉他们。

　　其实我知道，因为他每天都要不厌其烦地提醒我：他是非卖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