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压下的培训市场
通过调查记者发现，吉林省通化市部分驾校在培训学时上大幅缩水，人车配比严重失衡，甚至还存在买卖驾照的情况。这一系列问题，不仅与培训大纲的有关规定不符，而且还违背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更重要的是它还为当地的道路交通安全埋下诸多隐患。
那么，这些驾校为什么要在学员培训学时上大做文章呢？是为了牟取暴利？还是另有原因？
马路杀手持证上路；驾校校长另有苦衷；学员考试收费高昂；交警驾校遍地开花。
学员向驾校交纳学费，驾校用这笔钱维护驾校设施、支付教练员工资并向学员传授驾驶技术，使每一个前去学车的人最终成为合格的驾驶员，这是人人皆知的道理。然而，辉南交通培训中心驾校校长孙永满告诉记者，在他们所收取的1600元学费中，有1300元是要交给通化市交警支队的!
孙：吉林省物价局规定每个学员的报考费----驾驶证费和考试费是79元，通化市交警支队收我们1400元!我们收学员1600元，这样的话，我们的差额只是200块钱，所以我们就没利可盈。后来我和交警支队多次交涉，最后给降了100块钱。
记：他们收取这个费用是怎么给你们解释的？
孙：他们没有解释，你交钱我就给你考，不交钱就不给你考。
记：是对每个驾校都这样收费吗？
孙：通化地区都这样收费。(98年开始收到600块钱，后来收到800、1000、1100、1200、1400元。
为证实自己所说的话，辉南交通培训中心驾校孙永满校长还向记者出示了最近十年来通化市交警支队向驾校出具的一大撂收费发票。发票清楚地表明，通化市交警支队以考试费、培训费等名目，对每一位参加考试的学员收取了800到1400元不等的费用。经过统计，仅1998年至2004年期间，收费金额就高达557万多元!
那么，考核一名驾驶员的成本真的需要这么多吗？如果不是，究竟又该是多少呢？中国道路运输协会汽车驾驶员工作委员会主任吴忠勋给记者算了一笔账。
吴：考核一名驾驶员所需的费用，各地不一样，因为地域之间物价水平不同，比如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物价水平最高，所所需的考试费用也最高，但实际上北京考一名驾驶员收费是60元，上海是120元，这就比较接近实际成本。因为根据我们的测算，在全国任何一个地方，考核一名驾驶员的实际成本都不会超过100元。
况且，在实际操作当中，考试所用的车辆、燃油、场地、设施往往还是由驾校来承担的，对于考试机关交警部门来说，这个成本就更低了。
按照国家有关规定，交警部门作为考试发证机关，应当只收取成本费，不能以牟利为目的。可是，通化市交警支队在考核驾校学员的过程中，却收取超过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数倍、甚至十倍的费用。
对于驾校来说，维持运转所需的车辆更新维护、燃油、训练场地、教练员工资等费用绝对不是个小数目。通化市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驾校负责人向记者证实，要想挣到钱他们只能克扣学员的培训学时，即便如此，驾校每培训完一名学员能拿到手的钱也只不过五、六十元。
问：一个学员交多少培训费啊？
答：一千六七百块钱吧。
问：一个学员才收一千六七，一千三交给交警支队？
答：嗯，剩不了多少钱，剩个三四百块钱。
问：三四百块钱怎么培训一个学员啊？
答：我们就是个过路财神，我们从学员手里拿过来又给了他了。
问：你培训学员还要投入啊？
答：是啊!剩个五六十块钱呗。(笑)
问：能剩五六十块钱？!
答：那要不剩钱谁干呢？咱说实话，赔钱谁干呢？当然这里头怎么剩这五六十块钱……(笑)只能是减学时呗。要不你怎么办？(笑)
依据驾校提供的发票来看，通化市交警支队在对驾校学员进行考试时，向驾校收取了每人500元的考试费以及900元的培训费，共计1400元。我们暂且不论500元的考试费是不是考试成本，交警支队向驾校收取900元培训费的依据又是什么呢？通化市公安局主管交警支队的副局长林永存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起初一口咬定他们始终是严格遵守物价部门的规定，只收取考试费。
林：我们到现在为止所有的收费都是按照国家物价局、省物价局和市物价局批准的，这个是绝对按照标准去办的。
记：每考一位学员，总共收取的费用是多少？
林：那都是四百，这个没有变化，国家规定的。
记：最多的时候收多少？
林：最多的时候也是这些，都按国家标准。
记：没有其它的费用？
林：没有，这个绝对没有。
记：没有培训费？
林：没有，没有培训费，交警支队不可能收取培训费。
当记者以交警支队开具给驾校的发票向其质疑时，林副局长又改口说，通化市的那些驾校，或者是交警驾校的分校，或者是与交警支队合作办学，因此可以向他们收取培训费。
林：他用我们的手续，我们到那儿去指导，用我们的场地，包括派出我们的教练员。
记：然后收取培训费？
林：对，收取培训费，考试费和培训费。
然而，辉南交通培训中心驾校校长孙永满却告诉记者，他的驾校是经吉林省交通厅审批的独立法人单位，根本不存在与通化市交警支队合作办学的问题，也无需用交警驾校的手续。在培训学员过程中，交警支队也没有对驾校有过任何投入，因此向他们收取培训费无从谈起。
孙：我们是吉林省交通厅批的驾校，我们是独立单位，怎么能存在和他联合办学呢？当时通化市有9所驾校，我们都是独立法人单位，根本就不存在和交警支队联合办学的问题。我们如果没有这个资质，省政府也不会批准我们办驾校的。这个培训是我们搞的，他们根本就不参与培训的问题，他们收我们的培训费完全是非法的。
中国道路运输协会汽车驾驶员工作委员会主任吴忠勋也向记者证实，凡是经过各地有关部门批准开办的驾校，都应当是具备驾校开业条件，能够独立完成对学员的培训。因此，不应当存在与其他部门合作办学的问题。
吴：早在1993年国阅204号文件就已经明文规定：“驾校应当实行社会化，公安、交通部门都应按照政企分开的原则，与驾校和驾驶员培训工作的经济利益彻底脱钩”。所以像通化市交警支队这样，长期向驾校收取高额培训费，这是不能允许的，在过去是一种违规，现在说就是违法。
实际上，通化市交警支队收取如此高昂的考核费用早已引起当地各个驾校的不满，通化市十位人大代表也曾以提案的方式要求其降低收费标准。但令人遗憾的是，通化市交警支队只是象征性地减少了一些收费金额，民办驾校的生存状况并没有得到根本改变。
吉林省通化地区有人口近230万，下辖通化、辉南、梅河口等七个县市区，辉南交通培训中心驾校是通化市最早开办的9所驾校之一，就在几个月前，这所驾校却被迫倒闭转卖了。谈起这一点，孙永满校长很是无奈。
孙：这是完全没有料到的，因为我这个驾校在通化地区教练员队伍过硬，考试及格率是最高的。辉南县一共有37万人口，每年都有800多名学员来练车，就是说生源没问题。驾校倒闭实在没想到，也是不可理解的事。
孙校长还告诉记者，通化市第一批开办的9所驾校，如今大多数都已经转手他人了。按理说，市场经济大浪淘沙，企业兴衰更替无可非议，然而通化市这几所驾校的消亡变迁却令人深思。
也许有人会说，既然交警支队的收费标准不能降低，驾校完全可以在国家允许的范围内多收学员的学费，一方面保证学员有足够的学时练到车，另一方面也不至于使驾校走到倒闭的境地。但是记者通过进一步调查得知，这条路在通化地区也行不通。
通化市公安局副局长林永存告诉记者，按照国家及吉林省有关规定，通化市驾校的收费标准是不高于大车3400元，小车2800元。
然而，通化市驾校收取的学费曾一度达到1500元左右，连标准收费的一半都达不到! 如果说，通过良性的市场竞争降低了驾校收费标准、挤掉了驾训市场过多的利润空间，对于每一位学车的人来说无疑是一大福音。但记者调查的结果却并非如此，之所以收费如此之低，是因为通化市驾训市场出现了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那就是当地公安部门开办的交警驾校!
辉南交通培训中心驾校校长孙永满告诉记者，仅在辉南县一地就出现了六家交警驾校。
孙：辉南县原来有两所正规驾校，后来变成八所驾校，那六所驾校都挂的是通化市交警支队驾校辉南分校的牌子。
记者还了解到，类似辉南县的情况在通化七个县市区曾普遍存在，其中梅河口市除两所正规驾校之外，以“通化市交警支队驾校梅河口分校”的招牌进行招生培训的就曾达到15家之多。据通化市业内人士不完全统计，最高峰时，整个通化地区各种交警驾校分校至少在五六十家以上，而夹个包就办驾校的更是无法计数。对于一个只有两百多万人口的地区来说，通化地区当年的驾校之多着实令人惊讶，因为像北京这样拥有千万人口的大都市也不过一百家左右。
交警驾校在通化地区遍地开花之后，各驾校为获得更多的生源，纷纷祭起价格利器，打压招生学费金额。辉南交通培训中心驾校校长孙永满。
孙：他们拼命地往下压价，最低收到1500元。这些所谓的驾校，有的就是夹个包办皮包驾校，有的就只是一台破车在那儿摆着，根本就不动，也没有教练员，他们可以少练车或者不练车，就可以把驾驶证办到手，而且办得快。我们最低收到1600元，逼得我们收到1600元。
众所周知，公安交警部门肩负着驾驶员的考核、发证工作，他们开办的驾校优势不言而喻。换言之，交警驾校与民办驾校根本就不在一个平台上。在这种情况下，各民办驾校负责人开始质疑公安交警部门能不能办驾校的问题。记者也就这一问题向曾任通化市交警支队支队长、随后又主管交警支队的通化市公安局副局长林永存进行询问，他告诉记者，在2005年5月1日之前，驾校就该由交警部门来办。
林：2005年5月1日号之前，国家、国务院，包括公安部允许各级公安机关办班，全国都在办。当是国家不允许社会办班，就在2005年或者说2004年之前不允许他们办班，完全控制在咱们公安机关。一个也没有放在社会上的。
记：这是哪儿的规定？
林：这是历来的，就始终让这么整的。
至于“驾校该由谁来办”？国家究竟是怎么规定的？中国道路运输协会汽车驾驶员工作委员会主任吴忠勋给出了完全不同的说法。
吴：早在1993年国阅204号文件中就已经明文规定，“驾校应实行社会化，公安交通部门都应按照政企分开的原则，与驾校和驾驶员培训工作的经济利益彻底脱钩”。在此之后，公安部、交通部、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等部门也多次下发文件，明令禁止公安、交通等职能部门开办驾校或参与办驾校。2003年10月28日第十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委委员会第五次会议通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第20条规定，“任何国家机关以及驾驶员培训和考试主管部门不得举办或者参与举办驾驶培训学校、驾驶培训班”。这就把各职能部门不准办驾校这件事情上升到了立法的高度。
驾校实行社会化，不允许公安、交通等职能部门办驾校或参与办驾校的规定由来已久，并最终形成法律。那么，通化市公安局林永存副局长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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