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报美国特约撰稿人 吴琦幸
2月22日早上5时,美国加州圣昆丁监狱的死刑执行室,一个约五十多岁的人正坐在死刑椅上等待注射毒针,他就是加州被媒体炒得赫赫有名的残杀少女婷芮的死刑犯马克。
马克已经为自己二十多年之前残害少女的罪行感到忏悔,而且认定自己的死是罪有应得,坐在那里准备上天堂。 这时突然获得监狱方面的正式通知,由于没有医生愿意来为囚犯执行注射麻醉剂,今天的死刑执行令暂缓,将由法官重新确定死刑执行日期。这个意外的消息传来,曾经被马克残酷虐杀了女儿婷芮的父母亲非常愤慨,他们说二十多年来,我们就像被一把刀刺进了肚子那样痛苦,本来以为今天可以解脱,想不到这把刀还要放在我们的心里。而马克当然喜不自胜,感谢狱警给他带来这个好消息。
这是在加州最新上演的关于死刑犯的权利之争的真实一幕。关于死刑问题的争论导致死刑犯上诉成功而暂缓执行,在加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马克在1983年残忍地杀害了年仅17岁的少女婷芮,还将她强暴。案子很快侦破。马克被捕后,他供认不讳。陪审团最后判处他死刑。但是美国的死刑犯被判之后,并不是当场押赴刑场执行,他们享有种种法律规定上诉的权利,这种上诉如果从高等法院、上诉法院、联邦最高法院算起,一圈轮番下来,起码可以上诉十年二十年,于是马克的律师一直上诉到今天。二十多年过去,被害人的父母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整天以泪洗面,心中的怨气无法排遣。
现在终于等来了判处执行死刑的日期。想不到节外生枝,加州的死刑执行方式正在从电椅、毒气改为注射毒针。理由是为了执行死刑更加人道。据说注射毒针是目前法律界认为最人道的。但是毒针注射还没有使用,一些人权团体和法律工作者就已经向法院提出注射毒针处死也不人道,因为注射毒针的时候,人的意识很清楚,会引起很大的痛苦。这一申诉递交到法院,法院竟然在将要动手处死囚犯的一刹那,改变了命令,使得马克又可以拖延下去。
原来在使用注射毒针处死囚犯的同时,司法专家们考虑的是如何减轻死囚犯临死之前的痛苦。于是他们论证,注射毒液进入人体内的时候,毒液会有一种发作的过程,大学中的犯罪学、犯罪生理学、心理学等专家为此还发表论文论证毒液发作过程中人体所承受的精神和肉体的痛苦。于是,法官和监狱方面决定在注射毒针之前,先要给死囚犯注射麻醉剂,通过麻醉的方式使死囚减少甚至感觉不到痛苦,然后再注射毒液。
这个建议得到司法专家、教授们的一致通过。于是就开始寻找麻醉医生来为死囚注射麻醉剂,同时下达了执行死刑的命令。他们认为麻醉剂师并不难找到。找麻醉医生这个小小的过程却碰到了麻烦。离开执行死刑的时间还有5个小时,愿意来执行死刑的麻醉医生还是没有找到。因为美国法律规定,当死刑执行命令发出之后在24小时之内该项死刑必须执行,否则命令失效,将发回初审法院,由初审法官重新审核之后再发死刑执行令。而麻醉医生并不是随便可以找到的,必须要有加州麻醉师执照。法院还出于人道的考量,注射麻醉剂的时候,医生必须在死刑犯面前出现,不能通过“一只无形的手来执行”,也就是说死刑犯在遭到处死的时候要看到那个结束自己生命的人。于是,到那天的凌晨5时,所有加州执照麻醉师没有一个愿意用自己的技术和知识去结束一个人的生命,也就是说麻醉师们都不想成为刽子手。这样一来,就出现了本文刚才描述的一幕。(根据《洛杉矶时报》报道翻译)
我总是怀疑有人在故意抗拒死刑的推行。因为从1977年美国重新恢复死刑以来,对于要不要重开杀戒一直争论不休,几乎每个死刑犯都获得了十多二十年不等的上诉期。这些人在上诉期间都可以获得公共律师为之辩护,他们所用的都是纳税人的钱。他们辩护的理由是,马克已经忏悔了自己的罪行。据说在这二十多年中,马克在监狱中攻读宗教典籍,深切认识到自己的残暴行为,并成为虔诚的基督徒。于是更多的民权人士出来为马克辩护,说他已经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不必将他处死。他们还向州长要求特赦,但是遭阿诺州长驳回。他们还将马克从监狱中送到被害人生活的社区,征求邻居们的意见,希望为马克避免一死增加分量,但是遭到了邻居们的一致反对。
当他们这样做的时候,完全忽视了婷芮,二十多年前被杀害的在天之灵不得安宁。他们也漠视了婷芮的父母亲友的感情。美国虽不是一个冤冤相报的国家,但是如此凶残的杀手,毫无理由地摧残一个花季少女的生命,这个社会任何人都无法原谅。民权团体的律师和社工们在为马克争取生命权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这样做的结果可能会放纵更多的杀手,如果再问一句,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的亲友身上,你们又会怎么想?一件罪行和责任非常明确的案子,在最后执行的时候遭到这种杯葛,对于美国的整个司法体系不是一种讽刺吗?这个只重程序、忽视正义的法律制度不也应该做点反省吗?
不管怎么样,马克又可以继续呆在监狱中,用社会提供的资金慢慢读《圣经》了。东方早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