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张斌做朋友快20年了。我是很以拥有他这样的朋友而骄傲的,至少当我们一起在厕所撒尿时,旁边一个掏着家伙的男人会突然扭过头:“你是张斌吧?你说中国队踢得怎么就这么窝囊呢?”其情其景,不由得你不得意。
作为朋友的张斌,有许多美德。
比如,他很节俭。工作后有了钱,我俩儿经常去买一些梨拎来吃,他总是将梨核都吃下去。看着剩下的光秃秃的梨把,我是很触目惊心的,怀疑他身上流淌着阿巴贡、泼留希金、葛郎台等人的血。
比如,他很勤快。上学时我俩儿搭伙,看到一篇文章说早饭吃得要像国王一样,心为之一动。清晨,他敲我们宿舍的门,将我唤醒,然后我去食堂买豆浆咸菜,他去学校后门的市场上买油饼炸糕。吃完国王的早餐后,天道酬勤的他风雨无阻地去上课,我返回床上睡回笼觉,等着他来唤醒吃午饭。有这样风格迥异的青春,人家如今取得这么大的成就,我是很心服的。
比如,他很聪明。若干年前,通货膨胀率较低,买东西要精确到元角分。比如一斤香蕉一元八角三分,我们挑了一把四斤六两的,在老板翻出计算器之前,张斌已经递给人家十元零四角:“您找我两块钱,算是免了我一分零八厘。”跟这样精于算计的人在一起,只要你不算计他,就会很省心的。
比如,他很仗义。我曾经在武汉生活战斗过半年,离开那里时,学会了一句方言:“硑得问题”,结果这句话成为他的口头禅———只要是有人找他办事。当然不办事也行,与他吃饭,永远不用你来结账。
写到这里,我忽然发现,可以用一个风花雪月的词儿来形容张斌:邻家男孩。但马上又觉得不妥,他那庞大的体型,是不配享受这样秀气的字眼的。
我俩儿有一张合影,均身着迷你短裤,上身赤裸。我站得笔直,而那厮的身体打了几个不可思议的弯后(他是校排球队队长,有着比女人还好的柔韧性),大头依然堆在我的脑袋上———他身高一米九一。刘建宏身高一米七六,有一次与他一起出镜,显得格外娇小。张斌得势不饶人,阴损地说:“建宏,别人要问我有多高,我就说是一米七。”
很长一段时间,他的体重是212,我的体重是130———正好是两款破车。我们经常在深夜爬十几层楼潜入另一个朋友家里去打麻将,只要一开战,张斌就起高山反应,输得裤子都没了。我将一个侮辱性的外号送给他:“六必治”,被伊严厉拒绝:“我容易吗?咱俩比一下体重,俺整整比你多背了一袋面爬楼。”
任何一家单位,都养着许多闲人,其实你也可以闲下来,但你的贱脾气不允许你这么做,所以就只有认命的份儿。在1999年被累出心肌炎之前,他曾经很郁闷地对我说:“瞧那些大爷多好啊,能按时下班看《新闻联播》,还能保持体型。”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自己变成个胖子。
其实不单是身体上的戕害,更有精神上的煎熬。1998年,中国足坛假球黑哨泛滥成灾,各种恶行明目张胆地上演。张斌与《足球之夜》的同仁们组织了一系列的报道,特别是“亿万双眼睛”的多程直播和与陈益明的对话,凡是知道足球是用脚踢的人,都看了这些节目。收视率之高,足以满足一个电视工作者的职业荣誉感了,老百姓之解气,也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口口相传的话题,但把这些节目做出来,绝不是简单说几句痛快话就够的。
就在直播与陈益明对话的前夜,张斌在央视的大楼上,眼眺大街上的车水马龙,呆呆出了半天神。
其后,他又多次跟我提起那一夜,他的彷徨、犹豫、畏缩与挣扎。
其后,《南方都市报》的“舞文弄墨”们结集出版《你嘴上有风暴的味道》,张斌应约写序,名曰《记者难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