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香山公园里有个孔雀园,是有很长一段时间的事情了。很多人都知道,孔雀园是私人的,香山公园是公家的;很多人也知道,孔雀园是租用了香山公园的地盘,到时候给香山公园交钱,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孔雀就是它们之间交易的一个砝码,和在香山树林间飞来飞去的自由的灰喜鹊不一样。 本来,这也没什么,在经济社会里,一切都会染上金钱的色彩,美女都可以制造出美女经济来,漂亮的孔雀自然也不会例外。不过,近日,由于孔雀园和香山公园租赁合同起纠纷,孔雀园必须要搬家,一时又没有找好新的场地,160只孔雀先是面临寒冬里无家可归的境遇,然后又断粮断水,直至如今孔雀园老板情急之中竟然将孔雀当场杀掉出售,孔雀肉每斤50元,孔雀心和肝每斤200元。
孔雀的处境每况愈下,一步步沦落到如此悲哀地步。
今天北京香山公园里悲哀的孔雀,让我忍不住想起两年前四川成都一家森林公园的孔雀。那里的森林公园也曾经养了20余只孔雀,和香山公园的目的一样,为了吸引游客。游客都爱看孔雀开屏,以此多来点儿游客,多挣点儿钱,这本都无可厚非。不过,一般孔雀开屏是有规律的,一天只有几次,且都在上午十点钟前后的一两个小时之内,一次开屏也就一两分钟便鸣锣收兵。这样定时定点,怎么能够有钱赚?下午来的游客看什么?不行,得想法子让孔雀开屏,花开花落不间断,春来春去不相关,才能够吸引更多的游客赚来更多的钱。公园想出的法子竟然是给孔雀喂食他们自制的壮阳药,使得这些孔雀一下子乱了自然规律,该开屏时开,不该开屏时也开,让药劲催得每隔几分钟就要忍不住开屏一次,而且一次开屏竟可长达20多分钟,实在创造了孔雀开屏的奇迹,却也实在让我为那里的孔雀感到悲哀。
今天,北京香山公园里的孔雀,和四川成都森林公园里的孔雀,一样沦落到如此悲哀的境遇,我在想,如果美丽的孔雀能够和我们人一样会讲话,会对我们人类说些什么才好呢?孔雀有口无言,不能让它们归隐山林而被迫圈进城市的公园中,已属无奈;我们不能善待它们,反而如此虐待它们,实在无情。
北京香山公园里孔雀园的老板,由于孔雀搬家的问题经济上蒙受损失,今天当众公然屠杀孔雀出售,有些把孔雀当成人质一般要挟香山公园和公众的意思,怎么责怪他,都是有道理的。但是,仅仅谴责他一人为了金钱而不顾孔雀的生命也是不公平的。当初,香山公园和他签订合同,难道不也同样是为了金钱吗?况且,香山公园只是一座普通的园林公园,是谁赋予它权利可以在公园里面开设一个完全经营性质的孔雀园?很明显,它是将公园当成了可以赚钱的小金库。无论什么样的困难和理由,都有为本单位利益而公器私用的嫌疑。我们便可以想见,北京香山公园的孔雀,和四川成都森林公园里的孔雀,在这样的经营思路中,挣钱是放在它们的生命之上的,自己最后悲哀的结果,是命中注定的,是在劫难逃的。
渴望金钱,并不就应该受到责备,因为现在谁也不会再信奉越穷越革命的荒谬理论了。但是,金钱的获取要有道德准则的底线来约束,在貌似金碧辉煌的金钱之上,还要有马克思曾经所说的人类的良心和名誉,这样的要求并没有过时。
为了一点点可怜巴巴的钱,来打动物主意,置动物的生命于不顾的,并不仅是今天香山公园和前两年成都那家公园两家,遭受残害的,也不仅是孔雀一种。只要想想许多珍稀动物因为人类的非法猎杀而惨遭物种灭绝,许多珍稀动物无论如何防范却几乎每天都能够千方百计地被煮进我们人类烧得滚热的锅里,而最后被端上觥筹交错的餐桌,我们就知道昨天可以给孔雀喂食壮阳药,今天可以当众屠杀孔雀公然卖孔雀肉和孔雀心肝,明天还一定会干出一些别的更加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无奈的我只好长叹一口气,想起了奥地利的生物学家乔伊·亚当森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当人是动物的时候,人比动物还可怕。”难道不是吗?面对悲哀的孔雀,其实更加令人悲哀的是我们自己。[肖复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