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道彬,我省研究古典文学的学者,哈尔滨师范大学的博士生导师。他的一篇文章《典型》被收入沪版高中语文试验教材,引发了记者的兴趣:沪版教材向来以挑剔著称,尤其是试验本,更以试验性和探索性而走在教改前沿。文章能够入选该教材的国内当代作家学者,寥寥数人。 《典型》何以会独得青睐?这是一篇什么样的文章?在教材改革中充当着怎样的角色?入选的理由又是什么?
日前,记者登门拜访。傅道彬告诉记者,去年7月,在征求了他本人意见后,上海中小学课程教材改革委员会办公室书面告知,《典型》已同鲁迅、莎士比亚、卡夫卡、沈从文等中外文学名家的作品一同被录入该市高级中学课本三年级第二学期语文阅读部分(试验本)。
傅道彬,男,生于1960年,华中师范大学文学硕士、文献学博士。现任哈尔滨师范大学副校长,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出版《晚唐钟声》、《〈诗〉外诗论笺》、《歌者的乐园》、《中国生殖崇拜文化论》、《中国文学的文化批评》等学术著作,在海内外发表学术论文多篇。
作者解读教材改革增加阅读,强调文学性
傅道彬说,过去,我们的语文教材和语文教学皆偏重语言训练,诸如对句子成分的分析、段落主题思想的提炼等等,甚至细化到对词素的解剖,答案往往是惟一的。这种语文教育,最大的弊端或许就是,“通过……表现了……反映了……”成了模式化的文章解析方程式,这种解析往往将文章中丰富的内涵肢解,而忽略了整体的圆浑的美感。近年来,教材改革一个发展趋势是,在语文教学中增加阅读部分,强调文学性,注重对学生审美情感和鉴赏力的培养,通过对文学作品的欣赏和简单的文艺理论的介绍,提高学生的文学修养和审美能力。
傅道彬说,“典型”其实是一个复杂的老问题,所有文艺理论均有“典型”一章,对它的回答,费力而不讨好。如何才能让学生在通俗的阅读中理解领会这一基本文学理论?《典型》开篇写道:“叙事文学要写故事,写故事,就离不开人。从文学史来看,叙事文学当然也在发展变化,比如,在当代的小说家中,就有人宣称小说可以不写故事……”简单而平实的叙述,外加一个小小的悬念式的对当代文学多元化的简介,立刻抓住学生阅读的兴趣。接着,作者从悟空八戒、刘备曹操等等文学作品中的典型人物,说到朱光潜先生对典型这一概念的考证,提到亚里士多德写人物的原则,又涉及到中国古代、17世纪中国文艺理论家金圣叹以及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至今国内对典型理论研究的发展。短短4页的小文,贯穿历史,纵横中外,使学生在充满趣味的阅读中对典型这一古老而又略显复杂的论说有了一个开放的、可以融入个人理解的认识。
上海中小学课程教材改革委员会对该文的评价是:“典型”是文学理论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对它的探讨由来已久。本文在有限的篇幅里勾勒出东西方“典型”理论的发展进程,各阶段的主要代表性学者及其成就,脉络清晰,引证适当,要言不烦。
入选理由语文学习方式亟待改变
《典型》称得上是青少年文学理论的科普文章。
记者联络上上海中小学课程教材改革委员会办公室。据上海市教委教研室语文教研员步根海介绍,在试验本里,《典型》被收入小说单元。收入同一单元的,有鲁迅的《阿Q正传》、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以及契诃夫的《套中人》等作品,“这些作品,无不牵涉典型形象问题。傅道彬的《典型》,并不是专门谈论文艺理论,而是将已有的理论做具体介绍和阐释,通俗易懂,非常适合学生的年龄以及心理特点。”
“选择标准不外乎三点:文章具有对概念诠释的科学性、作者见解的学术前沿性以及文字的可读性。”步根海这样解释入选的理由。据他介绍,我们强调素质教育,是要培养学生的实践能力和创造力,开发学生的智慧潜能,形成人的健全个性,而不单纯是分分分。但是,从教学管理的效果看,当前教育的一大弊端在于:文化陶冶过弱,使学生人文素质不高,文化底蕴不厚。试验教材比较注重弥补这一不足。步根海说,过去,上海语文教材都是读写放到一起,现在则以阅读为基础,着眼于表达能力的发展,阅读比重相对加大,并独立成册。“这也符合教改的发展趋势。基于外围环境和语文课程本身改革的需要,如今上海语文拓宽学习渠道,不再局限于文本,而是采取开放的课程体系,语文的学习和生活的感受相结合,注重学生情操的陶冶和文化的提升。从语言角度来说,由静态的语言学习变为动态的语言学习,建立在对学生语言能力的开掘和语言素养的培养上。语文教育不但具有工具性,而且要加大培养学生的文化素养、增加文化积淀、并提高品位的责任。所有这些,都需要语文学习方式的改变,学术性、体验性、研究性、接受性融为一体。”
入选启示教育体系应从独断论中醒悟
事实上,《典型》被收入教材,对傅道彬来说,既意外,又不意外。
《典型》是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1月出版的人文素质教育教材、人文社科基础读物《人文社会科学是什么》系列丛书之一《文学是什么》中的一小章。该书是傅道彬与于茀合著。
傅道彬介绍,《人文社会科学是什么》丛书是为大、中学生及所有人文社会科学爱好者编写的入门读物。《文学是什么》是一本概念书,它的叙述风格是以贴近生活的对话的形式呈现,介绍各种文学概念。如,我们为什么需要文学?实质上谈的是文学的意义;是一面镜子还是一束灯光?回答的是文学是反映论还是表现论这一争执不休的问题;是美的还是真的?谈的则是文学的唯美说和求真说;是闲暇的游戏还是布道的牧师?论述的则是文学的作用(游戏说和教育说)……
傅道彬说,过去,文学概论常常是独断的。实际上,所有的文学见解都不是“惟一的”,而只能是其中“之一”,这才是科学的态度。《文学是什么》就是力图通过尽可能地恢复文学的自然面貌,尽可能多地介绍各种流派的见解,发挥读者的主观能动性,将判断力交给读者,让读者自身去参与去思考。如“文学的起源”这一枯燥的理论,就被以《文学之树是长成的》为题,梳理脉络叙说历史,极易被大中学生读者接受和消化。正是因为在文艺理论中这种形式的书籍非常少见,文章在短时间内再版多达6次,很快发行香港版和台湾版。2004年,该书被录入台湾国语教材。
傅道彬认为,《文学是什么》一书和《典型》一文一样,其成功并不在于发行量的多寡,也不在于是否被收入教材,而是其打破文学概论独断的方式,教给学生以远大的目光和开阔的视线。“我们的教育体系应该是开放的,多元的,包容的。”
作者呼吁精英教育已成过去,培养人中人
傅道彬认为,开放的教育理念应该贯穿于教材内外。“我们的培养目标是什么?过去我们的教育是人上人的教育,我们的教材,我们的考试,我们的一切,都围绕着这一目标,现在我认为,要提倡人中人的教育。”
随着义务教育的普及以及高等教育的大众化,精英教育成为过去,“教学观念必须随之转变,我们培养出来的人才,将只是人中人,是‘之一’。”
傅道彬说,为什么很多人大学毕业后,在现实面前感到无比痛苦,是因为若干年寒窗苦读,自己却并非人上人,这与多年潜移默化中被灌输的教育目的不符。“应意识到,教育要转向培养人中人。我们现在培养的学生很多人格并不完善,这是多年偏重纯知识训练导致的结果。作为教育工作者,我宁愿学生们没有所谓的成功,但是,一定要成为一个素质全面有教养的人,要生活得快乐,就必须拥有可以更加艺术地生活的审美能力。而人格的建设完全可以通过文学以及人文科学、自然科学来实现。教育改革也应该在一定程度上担当起使学生拥有基本审美能力的责任。”
“回到《典型》这篇文章被收入教材这一话题中来,过去,我们的语文教材分不清思想教育和语文教育的区别,就是因为缺乏艺术形象的载体。事实上,美的形象本身,就蕴含着丰富的思想内涵。现在教材中增加阅读部分,而且独立成册,我想,意义或许就在于此,一种探索。”(黑龙江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