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0万天价医药费 医院违规收了20万
卫生部初步调查认为其余费用为病人家属自购药和外请专家花费,热炒的“一天输94次血”属于合理
据《健康报》报道,哈医大二院麻醉科主任李文志前天对外披露了“哈尔滨天价医药费事件”的调查结果。
李文志说,国家卫生部调查组一共去了3次,前后28人。其实事情已经处理完了,但是结果迟迟没有公布,是因为调查结果和当初报道的差距太大。
医院目前的处理结果是:纪检委书记撤职,院长停职检查,血库主任撤职,心外科重症监护室主任撤职。
卫生部初步调查结果是:
患者住院68天,花了132万元人民币,调查组查出违规收费20万元。
医院存在的问题是管理混乱、涂改病历、分解收费。
当初媒体热炒的“一天注射100多瓶盐水,输94次血”,是用来血液滤过和透析的,是合理的。其他费用都是患者家属自己买药和请专家的。
患者从高干病房转到心外科重症监护室以后,北京的专家、护士长来会诊了100多次。
(中新)
类似我爸的病,比我爸重的人,那好多都没什么事,都活着。我们是尽力了,很多人没有我们这个条件,没尽那么多力,但人家现在还活着。 --翁家小儿子翁小刚
这么多顶级的北京专家,陈惠德教授这样的大人物前后呆了近两个月,那不是谁都能请来的;我们知道这不是一般的人物,压力很大,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哈医大二院心外ICU主任于玲范
转科盛况空前
加长林肯车封锁路口,几十名保安清道
2005年6月1日,哈医大二院的心外ICU病房,迎来了一位特殊的病人。
心外ICU全称心脏监护ICU,主要接收心脏外科手术术后患者。通常病人只需从同在外科楼的心外科手术室转入即可,但今天这位病人却来自位于住院二部的高干病房。
当天的转科过程盛况空前。两栋楼之间仅200米长的小路上,加长的林肯车和数辆奔驰、奥迪车,分别把路口封锁。几十名身穿统一制服的保安站在从高干病房到ICU大门的两侧,以清出道路。病人抬入急救车后,一路无阻地进入了ICU病房。
数百人目睹了这场盛大的转科。“好多人趴在窗口看,咱们哈医大二院建院以来也没有见过这阵势啊。”目击者回忆说。人们于是津津乐道于患者家属之豪阔出手,并纷纷揣测患者之莫测来历。
这位患者就是哈尔滨锅炉中学离休教师翁文辉。75岁的翁文辉2005年5月16日进入哈医大二院高干病房治疗,半个月后的6月1日,转入心外科ICU病房,8月6日凌晨2点抢救无效去世。
违规住进ICU
外请的北京专家建议转入心外ICU监护病房
翁老先生并不属于通常心脏外科ICU收治病人的范围。
据哈医大二院网站介绍,心外ICU主要承担该院心外一科、二科、三科心脏直视手术患者术后监护治疗工作,其收治范围本来并不包括肿瘤晚期病人。
据了解,哈医大二院ICU病房主任于玲范最初并不同意病人转入。在其亲笔所写的《关于翁文辉住院有关情况的说明》中,于表示,她曾于5月20日拒绝过此提议,理由是心外ICU“缺乏对这种晚期肿瘤患者、尤其是伴有这种危重症的治疗经验,可以说从来就没治过。而且肿瘤晚期的患者也不是ICU的适应症”。
然而,最终是翁老先生之子翁强所请专家的意见发挥了作用。6月1日凌晨2点,北京专家打电话给哈医大二院的医务科副科长王景璐,建议将翁文辉转入心外ICU监护病房。
当天早上6点,于玲范接到了王景璐的通知。当天上午10点左右,翁文辉在数十名保安的护送下被转入心外ICU病房。
超级会诊队伍
68天里共有20多位专家进行了100多次会诊
“翁文辉那儿是ICU的一个小特区。”一位接近卫生部调查组的权威人士如是说。
在只有12张病床的ICU中,翁老先生占据了仅有的两单间之一,并且得到了一般人望尘莫及的治疗待遇——由全国顶级专家为其会诊和制订治疗方案。
住进ICU的当天下午,即进行了首次会诊,包括三名外请专家——朝阳医院的院长王辰、呼吸科ICU主任曹志新以及护理部主任李春燕。在家属在场的情况下,由王辰全面分析病情和预后。
此后,从6月1日到8月6日,在67天里共有20多位来自北京和哈尔滨的专家在哈医大二院,对翁老先生进行了100多次会诊。根据于玲范的书面材料,其中大会诊就达27次,电话会诊25次。当地知情人不只一次表示,即使是黑龙江省级干部,往昔亦从未有此待遇。
记者辗转获得了一份住院期间会诊专家的名单。其中包括朝阳医院院长王辰、外科ICU主任陈惠德、呼吸科主任曹志新等九位医生,以及ICU护士长和护士;还有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肿瘤内科副主任石远凯、解放军总医院血液科主任楼方定、北京大学第三医院血液科主任克晓燕、哈尔滨血液病研究所所长马军等。
其中,王辰等专家多次前来会诊。全国危重症专家、朝阳医院外科ICU主任陈惠德更长驻哈尔滨,组织、主持病人的抢救工作;不仅调去科里的其他大夫,还带上了ICU护士长和护士。翁文辉主治医师王雪原于9月5日递交哈医大二院调查组的说明材料更显示,从7月10日至8月6日,陈惠德长驻哈尔滨近一个月,直到翁老先生去世。
翁文辉之死
所有医生都明白,这几乎是一场“必输的比赛”
“翁文辉去世绝不是哈医大二院的责任,这个病人的情况本身就很严重。”在翁老先生最早就医的哈尔滨肿瘤医院,主治医生告知记者翁氏病情的复杂——恶性淋巴瘤、严重的肺心病等多种疾病,加上高龄,给治疗造成了极大的困难。
2005年6月7日,北京朝阳医院外科ICU主任陈惠德赴哈医大二院会诊,认为抢救意义不大。病程记录显示,陈在向家属交代病情时表示:病人已是疾病晚期,基础差,年龄大,化疗后状态差;如果是单纯肺感染,可以有希望,但还有腹水,“这个治疗可能本身要命,治疗不治疗结果都一样。”
尽管陈有言在先,患者家属仍然强烈要求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抢救。据于玲范的书面材料,此后陈惠德带领医护人员组织抢救,到6月9日病人病情出现好转。但此时陈也没有改变其判断。
至7月4日,病情再度恶化。当天病情通知书显示,会诊时,朝阳医院院长王辰、血液科副主任陈文明,哈医大二院肿瘤内科主任徐玉清和心外科病房主任于玲范一致认为,病人已无法承受化疗。
于玲范还在其书面材料中透露,王辰、陈惠德、李春燕在此前后也曾多次用自己亲人患病后采取的人性化措施为家属现身说法,表示目前的费用太高,代价太大,病人的寿命已经在论小时论天数,建议采用支持疗法。
此时,除家属翁强,其他人包括患者妻子、次子翁小刚、三子翁小铁等人均表示理解,愿意接受医生的建议。但翁强坚持己见,继续以其神通在北京请专家会诊,并要求加大治疗力度。
化疗于8月4日结束。患者虽肿瘤本身有缓解,但整体状态恶化,需要的液体量居高不下,感染性休克恶化无力纠正。最后于2005年8月6日,病人终因多脏器衰竭,于凌晨2点抢救无效死亡。
翁家钱权背景
翁家大儿子与政界人物的联系不得而知
哈医大二院在向黑龙江省卫生厅的汇报材料中,明确指出会诊专家多为翁强邀请。
在许多人看来,能够请动数量如此之多的专家会诊并长驻哈尔滨帮助治疗,已非钱财或者私交能够办到。在哈尔滨一个流传甚广的说法是,翁家有很深的“高官背景”。
据了解,翁文辉是哈尔滨市锅炉中学的普通离休教师;尽管是新中国成立前参加革命的副处级离休人员,但并无所谓高干背景。
记者走访了翁老先生家。翁老先生的妻子富秀梅是一位典型的知识分子老太太,瘦小苍白,言谈柔和文雅。富秀梅不愿多谈家庭情况。但当地居委会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老两口都是知识分子,生活俭朴,为人低调,待人良善。听说“天价医疗费事件”的主角居然是翁老先生时,居委会的工作人员都十分惊讶。
翁强与政界人物的联系究竟如何,记者不得而知。但翁强显然很乐于显示他的背景。
据去过翁强家的记者介绍,翁强家在北京郊区著名的别墅区,是一幢三层的独栋别墅,内部装修豪华。家里显眼地挂着翁强与一些政界人士的合影,但大都为已退居二线的人物,且合影多在公开场合。
一位采访过翁强的记者说:“他一直暗示自己有钱、有实力,但是当你真的问到他的背景的时候他又不说了。”
医院听命富人?
专家称这是医疗资源不当调用的典型例子
在医学界诸多专家眼中,这一事件并非如此简单。例如我国著名危重症专家、复兴医院院长席修明就认为,哈尔滨“天价医疗费事件”,正是医疗资源不当调用的典型例子。
“从医学伦理的角度,我觉得这个事件最终涉及的是一个生命权应该在谁手中的问题。”席修明说:“是在病人自己手中,在家属手中,还是在医生手中?”
席修明和许多专家都提出:“这实际涉及的是一个医学伦理学的问题。当一个富人利用金钱和权力,最大化地占用有限的医疗资源,并要求医院最大限度延长生命时,医院应该如何做?”
据《财经》
调查焦点
是否过度收费?
在翁文辉病案中,哈医大二院收费总数为1388392.44元。在翁强自述550万元的总费用中,其余410万为病人家属自购药。
调查组的调查结果显示,在哈医大二院收费部分确实存在多收费。哈医大二院高达20余万元的多收费中,有相当一部分来自分解收费(现行医疗体制下,国内医院为“提高经济效益”的一种常用手法),其中大头是血滤一项的收费。
在哈医大二院早期自查时,除查出管理混乱造成的多收费,亦发现漏收费。当时发现的漏收金额约1万多元。然而,卫生部调查组第三次调查形成的初步报告并未涉及漏收的内容。据悉,这一做法亦引起争议。
专家们还介绍说,现行医疗体制下,医院的财务制度非常不健全,更缺乏相应的监管机制,造成医院财务管理的低效和混乱。
是涂改还是修改病历?
翁老先生住院病历的准确性,曾被广泛质疑。
调查组发现,哈医大二院确实存在大量涂改病历现象,甚至有些化验单、检查报告也都有涂改痕迹。此外,翁氏的病历还有个别“故意修改”的内容。
至少在一些专家看来,涂改病历在国内医院并不少见。一位北京三甲医院ICU主任告诉记者,实际工作中,病历往往是很多人写成的,不可能杜绝涂改,关键在于不可有意改变病程记录。专家们同时承认,医院应当努力追求病历书写的规范化。
药品是否丢失?
在翁强提出的诸多投诉中,双方争议最大的是自备药部分。
据悉,卫生部调查组确认有药品丢失现象,但对丢失的自备药数量和价值,并未给出详细的清单。
关键原因,在于双方没有对自购药实行完整的登记和退药手续。
追根溯源,在于使用自购药品本身就是违规,管理当然无从谈起。按卫生部的相关规定,自购药品不能带入医院。如果需要,应该由院方通过医药局购买。“药品丢失”由此成为一个悬案。
是否过度治疗?
对于央视节目中重点提出的106瓶盐水和94次输血的问题,哈医大二院作出说明,称由于患者为恶性肿瘤晚期,并已经出现多脏器功能不全,需要进行长时间血滤治疗。血滤即连续性动静脉血液滤过,是通过置换液的一次性进出,来清除血液中的有害物质,达到净化血液的目的。而输血费是按输血泵每输100毫升血制品收取一次处置费(每次10元),即按流量计算;因此“94次输血费”并非指94次输血操作和输了94袋血。
这些解释和说明,都得到业内专家的认同。
一位调查组人士告诉记者,调查报告基本否认了过度治疗的指责。
据《财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