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G牌照的发放，正越来越多地跟中国自主3G标准TD-SCDMA的推广挂起钩来，这给此前相对明晰的竞争格局投下了巨大的变数

　　★ 本刊记者/王晨波 ☆刘玉英 东门健男

　　中国自主3G标准要由有实力的运营商来承担运营！这是信息产业部副部长奚国华最近经常挂在嘴边的说法。毕竟3G启动前6年就需要投资6000亿元，几乎相当于3个三峡工程。

　　那么，谁是国内有实力的运营商？换言之，3G牌照会花落谁家？奚国华副部长曾暗示过3个答案。最早在2005年年底的中国电信工作会议上，奚国华称中国电信是有实力的运营商。当时，人们认为中国电信要担当中国自主3G标准运营的重任。

　　但随后，在中国移动工作会议上，奚国华表示，“中国移动也是有实力的运营商”。更有意思的是，临近春节，奚国华又在网通表示，“中国网通也有实力”。

　　尽管3家运营商都有“实力”，但业内普遍迷惑，奚国华给出的究竟是一个单选题还是一个多选题？也就是说，究竟是由一家肩负此任，还是多家共同出力？

　　这就是中国3G的“发牌谜局”。

　　3G运营商尚待确定。而3G标准则已有定论。2006年1月底，中国自主研发的TD-SCDMA被正式确立为3G国家标准。3月初，TD-SCDMA规模网络测试正式启动。

　　根据本刊的调查，此次的测试是一次被推延的测试，其中博弈颇耐人寻味，而测试背后的“发牌谜局”也将引发新一轮电信格局之变。

　　拖了半年的测试

　　眼下，一张覆盖北京指定区域的TD-SCDMA网络很快就要投入测试。与此同时，这项名为“TD-SCDMA规模网络技术应用试验”的测试将同时在上海、保定、绍兴、秦皇岛等四城市启动。

　　此前，由于TD-SCDMA标准提出时间比WCDMA晚了10年左右，业界曾普遍质疑其在终端手机等环节能否达到支持大规模商用的水平。

　　因此，此次测试将真正模拟商用环境，网络容量都在万户左右，能否打消外界疑虑在此一试。其测试范围包括密集的建筑楼、城乡结合部、高速公路两边，测试项目包括手持终端的功率、信号的穿墙性、兼容性等。

　　而据TD-SCDMA联盟的一位高层向本刊透露：“这些测试原本应该在去年下半年就开始，但由于参与各方意见不统一，还是耽搁到了今年。”对于一直号称在跟时间赛跑的中国自主标准而言，这无疑是一个“挫折”。

　　去年6月底，在北京、上海等地进行的TD-SCDMA国家预商用专项测试顺利完成。随后7月初，有关方面就提出要建立应用示范网，进行新一轮的商用测试。

　　为了争取时间，当时，上述高层建议两条腿走路，也就是说，将北京原来的TD-SCDMA测试网扩大规模，进行大规模商用测试；待到测试相对成熟后，再选其他中、小城市进行相关测试。

　　但运营商似乎更希望在中、小城市进行这项测试。因为，这样的话这些测试网可以直接在当地转化成商用网；而在北京、上海，由于对网络要求较高，在测试结束后，则可能需要拆掉测试网重建商用网。

　　进一步测试因此在去年7月份被“搁”了起来，直到去年年底、今年年初才开始步入正轨。运营商们也开始配合。

　　有意思的是，去年9月份，胡锦涛主席曾亲自批示，自主标准“关系我国移动通信发展方向”。后来，奚国华曾在一次大会上称：“TD-SCDMA是中国信息领域的神舟六号”。

　　变数引发新格局

　　到去年年底，有关监管层更是将自主标准推到了3G舞台的中心位置，一再予以强调。在此背景下，新的“变数”出现了——2006年2月底，国资委研究中心有关人士提出一个构想，将TD-SCDMA的牌照发给中国移动单独组网，其最主要的原因是，目前只有中国移动有能力让自主标准在移动市场上占据主流。

　　此前，业内一直以来公认的3G牌局是：中移动选择欧洲较为流行的WCDMA，中国联通选择在美、韩较为流行的CDMA2000，而中国自主的3G标准则由中国电信和中国网通获得。

　　各家运营商也一直默认该格局。中国移动一直在进行着WCDMA的网络测试。就在2月13日，中国移动集团公司CEO王建宙在巴塞罗那举行的3GSM大会上还说，“在最初阶段，中国移动会将重点放在WCDMA/GSM双模手机上，以便在网络覆盖范围内同时提供2G和3G服务，并确保现有用户向3G平滑过渡。”而中国电信曾专门召开过内部会议，研究如果拿到TD-SCDMA牌照，应如何制定3G战略。

　　国资委是国有企业的“大股东”，其研究中心也承担相当多的国资新课题，他们提出的构想决非无的之矢。

　　据本刊了解，业内对于新构想颇多赞誉。“如果中移动拿到了自主标准，那么TD-SCDMA的胜算无疑就有了保证。”易观咨询电信首席分析师崔小龙对本刊说。

　　以WCDMA为例，从组网到现在开始盈利，经历了五年时间。也就是说，TD-SCDMA至少需要五年时间在商业上走向成熟。而在成熟之前，运营商需要不断地投入，不断地摸索网络优化经验和商业模式。

　　如此看来TD-SCDMA的确需要有实力的运营商。从财力上看，2005年上半年，中国移动营收1145亿，利润240亿；而中国电信营收840亿，利润147亿；中国网通营收337亿，利润63亿多。

　　中国移动的净利润超过其他三家之和，现金流充足。而TD-SCDMA在发展初期正需要强大的现金流来支撑。

　　而从市场看，中国移动在国内移动通信市场上占据着主导地位，市场份额超过60%，是全球网络规模最大、用户数最多的移动通信运营商。“移动拥有最大的2G用户群，这也意味着它拥有着最大的潜在3G用户群。” 赛迪顾问通信与网络事业部分析师李燕风对本刊说。

　　另外，在品牌战略、商业模式、营销渠道和客户管理方面，中国移动也达到国际先进水平，可以将国家自主标准带入新天地。

　　而如果按照最初的设想，让TD-SCDMA由毫无移动运营经验的中国电信和中国网通来运营，那么该标准在市场的竞争力确实堪忧，“相关的设备商是否愿意跟进也成为一个问题。如果设备商不跟进，结果堪忧。”一位供职于设备商的人士对本刊说。

　　据本刊了解，中国移动已经在北京加速3G核心网的建设，该网既可以服务于WCDMA，也可以服务于TD-SCDMA。这实际上表明中移动已为可能出现的新格局做好了准备。

　　变局背后的推手

　　在本刊接触到的一位海外设备提供商看来，在自主创新的国家战略背景下，TD-SCDMA已经被推到了中国3G舞台的核心位置。

　　今年年初，相关部门动作可谓频密。就在信息产业部宣布TD-SCDMA成为国家行业标准之后，2月，国家发改委、信息产业部联合下文，责令运营商叫停和拆除违规建设的WCDMA试验网络。随后，信产部就指定中国电信、中国移动和中国网通分别选择城市开始进行TD-SCDMA规模网络测试。

　　而此前，它一度相对边缘，甚至饱受质疑。反对者抛出了“巨亏说”——设备商的巨额研发费用，运营商的巨额网络建设资金，都将面临巨亏的可能。这甚至被认为是“国有资产流失”。

　　对此，信产部电信经济专家委员会秘书长杨培芳对本刊反驳说：“先期亏损是由电信产业本身所决定的。电信业的规模效益最为明显，只有发展到相当的规模才能达到盈亏的平衡点，要看长期的投资效果。”

　　另一个问题就是运营商态度的“模棱两可”——他们大多在技术和设备上形成了路径依赖，希望沿着2G时代的道路继续前行。加之，国外两种标准已经有了成熟的商业应用，从市场风险的角度考虑，他们也更愿意使用国外的标准。因此，在电信业内，一度只能听到实力弱小的中国铁通愿意“献身”TD-SCDMA。

　　显然，这种广泛存在的“保留”态度令中国的自主标准进退两难。

　　据本刊了解，这种“保留”态度一直到去年下半年，开始得到彻底扭转——“TD-SCDMA一定要支持，这比短期盈利更重要。”中国网通北京分公司的一位人士对本刊说。

　　“政府的支持是否到位，对整个产业的引导是否正确，对TD-SCDMA 技术能否取得成功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杨培芳对本刊说。

　　这位电信业的老人回忆说，中国电信业第一代移动通信设备市场是国外公司垄断的，第二代移动通信设备开发尽管起步早，但由于没有技术标准，未形成产业规模。按照一位设备制造商的说法就是：“GSM是我们帮人家打工。看着我们生产了不少，实际上没挣什么钱。可以说，中国移动通信丢失了第一代，错过了第二代。”

　　另外，“除了电信业外，TD-SCDMA将对国家纵向基础产业起到巨大的提升作用。以前整个通信行业的核心芯片都掌握在跨国企业手里。有了自主标准之后，产业链的核心芯片全部都以中国企业为主来做。”大唐移动高级副总裁谢永斌说。

　　事实上，通过TD-SCDMA不仅可提升中国芯片产业，随后，由此还能够切入其他核心技术领域。比如仪表仪器行业，将会摆脱目前高端仪表全部需进口的窘境。

　　正是基于上述原因，中国不能错过第三代移动通信技术标准。“中央领导出访欧洲的时候，都是带着TD-SCDMA。如胡锦涛主席出访西班牙，网通的张春江就跟着去了，他就是去推广TD-SCDMA项目的。”TD-SCDMA产业联盟上述高层对本刊说。

　　而监管层的态度也逐渐明确，先在国内发放自主标准“TD-SCDMA”的牌照，待其稳住阵脚之后，再发放其他标准的牌照。另外，在资费定价、互联互通、业务捆绑以及强制漫游方面，TD-SCDMA也会得到相应的政策扶持。

　　“这比起日本当年强制单独采用自主标准来说，已经算是‘温柔一刀’了，在3G政策上含蓄而有力是中国特色。”李燕风对本刊说。

　　商用考验

　　至此，TD-SCDMA在中国成为3G时代的主角已成定局。

　　据赛迪顾问预测，在2006年3G网络初建期，运营商将以试验网为依托开始在大城市建网，用户以大城市用户为主。随着网络建设规模的扩张，2007年～2010年将进入用户高速增长期，每年增长将超过3000万户。其中，自主标准TD-SCDMA的用户将会达到30%左右。

　　然而，在振奋人心的数据背后，商业应用的疑惑仍然存在。“我觉得3G的市场需求不是问题，惟一的问题就是价格。”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港商对本刊说，他喜欢彩信，喜欢手机上网，3G的带宽无疑能极大满足他的需要。但按照香港的3G资费，他退缩了。

　　实际上，内地情况可能更糟。统计报告显示，话音业务仍然是2G时代运营商的主要收入来源。尽管内地两家运营商都推出了诸如彩信等各种数据业务，但是收益甚微。易观咨询电信首席分析崔小龙分析原因有二：一是内地话音业务资费一直居高不下，这间接导致了消费者用于数据业务的可支配收入减少；其二，数据业务资费一直居高不下，很难达到“亲民”的效果。

　　“如果把3G当作高级奢侈品，这样的想法很容易导致运营的失败。”杨培芳说。事实上，按照技术经济来分析，3G比2G的技术成本还要略低一些。“2G时代已经攫取了巨额利润的运营商必须面对现实，如此竭泽而渔的经营方式，在3G时代将难以为继。”杨说。

　　另一个一直困扰TD-SCDMA的问题就是终端问题，也就是该标准3G手机的滞后。据水清木华研究中心电信分析师沈子信介绍，截至2005年底，CDMA2000商用终端850款，WCDMA累积166款，而目前TD-SCDMA只有数十款左右的测试终端，尚无真正商用终端。

　　不过，有不少业内人士认为，不用过分担心终端问题。因为“WCDMA在2004年时，终端状况也不太好，当时媒体对WCDMA终端的指责也很多，但是到了2005年就好多了。”中兴通讯的一位产品经理对本刊说。重要的是要有一个规模应用环境，没有规模应用环境，任何终端都不能说成熟或者不成熟。

　　唐如安：TD不是一个封闭的标准

　　★ 本刊记者/王晨波 ☆东门健男

　　唐如安，大唐移动通信设备有限公司总裁兼首席运营官。同自主3G标准TD-SCDMA一同走过无数风风雨雨，现在算是“守得云开见日出”。

　　中国新闻周刊：有消息称，中国移动有可能拿到TD-SCDMA的牌照，这对贵公司是个好消息吗？

　　唐如安：目前仍然只是技术试验阶段，TD-SCDMA只是一种选择，运营商选择哪种标准，还没有定论。但从核心网的角度来讲，TD-SCDMA与WCDMA是兼容的，只是在无线方面的空中接口存在差别，目前中国移动在做的是TD-SCDMA的商业化运行试验。

　　只要TD-SCDMA有一张相对独立的牌照，无论是哪个运营商，只要是有实力的运营商来运营，对于TD-SCDMA来说就有了一个基本的市场条件和环境。我们只是价值链中的一环，我们只希望有一定的空间。

　　中国新闻周刊：最近有提议称，由数家运营商联合组建公司运营TD-SCDMA，你怎么看？

　　唐如安：对于这种看法，我认为只是一个理论上的方案。

　　中国新闻周刊：业内有人认为，从GSM升级到WCDMA的成本，要高于从GSM升级至TD-SCDMA，你怎么评价？

　　唐如安：这种说法可能是业界一种炒作和盲目的判断。目前来看，至少现在还很难下这个结论。因为有关于成本的测算，需要很专业的判定，而且现在TD-SCDMA也还未发展到这一步。

　　中国新闻周刊：那么，跟其他两个标准比较，TD-SCDMA目前的优势主要在哪里？

　　唐如安：目前TD-SCDMA与其他两个标准相比，主要是国内自主技术，国内自主开发，在整个产业发展上，从支付成本上讲要相对更为低廉一些。在知识产权核心技术的角度上更为主动。TD-SCDMA相对另两种技术有着一定的后发优势，例如智能天线、接地切换等先进技术，有着较高的频谱利用效率，发射功率也相对较小较环保。

　　中国新闻周刊：终端落后似乎一直是TD-SCDMA的硬伤，我们如何解决它？

　　唐如安：在终端方面，TD-SCDMA确实还存在一定的滞后问题，毕竟芯片的开发要晚一些。但是，从国内外系统的普遍发展规律来看，终端的发展确实是要比系统相对晚一些，即便是发展很多年的WCDMA也是在系统逐渐成熟之后，终端才渐渐跟进。TD-SCDMA的这种情况会很快有所改观，预计在2季度会有一批TD-SCDMA终端出现在商业化试验测试当中。这将大大改观现有终端落后的局面。

　　中国新闻周刊：TD-SCDMA标准从创立到现在，你觉得所遇到的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唐如安：目前TD-SCDMA遇到的最大问题就是在环境方面的不成熟，这既有运营环境的不成熟，也有生存空间的不成熟。现在我只能希望试验网进程能够加快，因为整个产品的成熟不仅依赖于制造业的发展，也依赖于运营业的发展。

　　中国新闻周刊：有观点认为中国不应该上3G，中国更适合以IP为基础的无线局域网(Wi-Fi)和无线城域网(WiMAX)，上3G会导致亏损，你的看法是怎样的？

　　唐如安：应该说，他们没有相应的可依据方案，也没有拿出任何的真实有效的案例，仅是在追捧一种新的理论、新的技术或者产品，这种产品或技术在实验中也曾进行过实践，也不尽然就像其想象中的那样。

　　现在说3G必然会在中国亏损还为时过早。中国政府不可能这么草率，中国政府在3G这个问题上一直都是很慎重的，进行了这么多的测试，进行了这么长时间，实际上就是一直在进行论证。如果说在这样一个过程，在这样一个指导思想下，在做过这么多的论证之后，仍然有这样的观点，我很难理解。

　　中国新闻周刊：有人认为，TD-SCDMA是一个相对封闭的标准，你如何看？

　　唐如安：TD-SCDMA虽然是我国自主创新的技术标准，但是TD-SCDMA始终是在国际标准化体制里面的，而且TD-SCDMA产业联盟也是开放的，有大量的海外设备提供商加盟，不存在封闭发展的问题。

　　可以看到的是，去年，西门子与华为技术有限公司合资组建的鼎桥通信正式挂牌；爱立信与中兴通讯股份有限公司正式签署合作协议，在TD方面进行战略合作；诺基亚也与中国普天信息产业集团公司签署合同，宣布正式建立TD合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