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综合报道
很多年过去了,他却总是在梦中见到奥茨维辛集中营里那些骨瘦如柴的犹太女孩,被脱光了衣服赶到他的镜头前。后来,他终于不再梦见这些了。但是,他也从此再无法为人拍照。他说:“从那以后,我再也无法从事摄影了。 因为那些犹太孩子,那些赤身裸体的犹太女孩,总是在我眼前浮现。”“更可怕的是,我在给她们拍过照片之后才知道,她们都将被送进毒气室。”
尽管时光已经过去了60多年,但有关大屠杀和纳粹集中营的恐怖故事,依然让人不寒而栗。近日,这位曾经为奥茨维辛集中营的囚犯拍照的摄影师,在波兰一家电视台讲述了自己可怕的过去。节目播出后,美联社记者很快赶往这名摄影师位于波兰南部的家乡,对他进行了专访。
这位名叫威廉·布拉斯的老人如今已经89岁高龄,他看上去精神矍铄,待人很友好,思维也很敏捷。但是,在他回忆往事时,他的声音依然会不时地颤抖。(本版文字:饶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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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春天,22岁的小伙子威廉·布拉斯试图从被德国占领的波兰逃走,结果被抓了回来,并被当作政治犯送进了奥茨维辛集中营。二战爆发前,布拉斯曾在波兰南部卡拖维兹的一家照相馆工作。于是,纳粹将布拉斯送到了集中营的摄影和身份鉴定部门,命令他为该部门工作。
与纳粹党卫军一起工作
布拉斯虽然不是犹太人,但进了奥茨维辛集中营却还能够活下来,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臭名昭著的奥茨维辛集中营,在二战期间夺走了大约150万人的生命,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犹太人。这里的囚犯或是死于毒气室,或是被纳粹枪杀,或是死于疾病、饥饿和殴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布拉斯之所以能够活下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摄影工作。这份工作使他能够获得比其他囚犯稍微好一些的生活条件。有时候,布拉斯也通过帮纳粹照相,来换取一些食物。
布拉斯回忆说:“他们让我去洗了个澡,然后让我穿上了一套新的囚服,就把我送到了另一个地方。”由于他和纳粹党卫军在一起工作,因此他总能比其他囚犯保持得干净些,“但前提是不能冒犯党卫军”。
拍下几万张囚犯照片
作为该部门的唯一一名职业摄影师,布拉斯被命令拍摄了众多囚犯的照片,用于建立集中营的档案。他说:“我大概拍了4万至5万张那样的身份照片。”
布拉斯回忆说,有时候,一些囚犯被殴打得遍体鳞伤,拍出的照片实在连脸都看不清。“于是,他们就先被送回去,等过些时候再来照。但有时候一些人就再也没有回来照过相,因为他们很可能马上就被处死了。”
亲眼看到文身人皮
在给其他囚犯拍完身份照片后,布拉斯又被安排了新的任务,其中一项就是给囚犯身上的文身拍照。布拉斯至今还清楚地记得,有一名来自波兰格但斯克的囚犯泽林斯基。布拉斯拍摄时,泽林斯基非常不安地摆弄着桌子上的汽车钥匙。
布拉斯说:“他的背上有一个很漂亮的文身。那肯定是某个艺术家为他文的,因为上面的天堂画得实在太美了。文身上画着亚当和夏娃,还有天堂里的一棵树。画面上的夏娃正在递给亚当一个苹果。这个文身真的非常漂亮,是用蓝色和红色两种颜色文的。”“在那之后的一天,大概过了一个月吧,我的一个在火葬场工作的朋友告诉我,他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东西,要拿给我看。后来我看了。”布拉斯的声音颤抖了一下,说道:“那块文身的皮被从那名囚犯的背上割了下来。他们把皮整张割下来,然后拿去晒干了。”布拉斯说,是党卫军医生命令这么做的。
拍过无数犹太女孩
被送到奥茨维辛集中营的囚犯,大部分马上就被直接送进了毒气室。不过,也会有一些囚犯被纳粹挑选出来做苦力,或是被送去做实验。这些囚犯都会被送去拍照,至少在1943年之前都是这样(从1943年起,纳粹开始在囚犯手臂上刺上代号)。然而,就是在那之后,布拉斯的工作也从来没有停止过。
1943年的一天,布拉斯的上司、一位名叫伯恩哈德·沃尔特的党卫军军官,把他叫到了办公室。在那里,还有一位穿着笔挺军装的党卫军军官,但布拉斯并不认识他。这名军官很有礼貌地称呼布拉斯为“先生”。后来布拉斯才知道,这名军官就是臭名昭著的纳粹医生约瑟夫·门格尔。在奥茨维辛集中营里,门格尔对数不清的囚犯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医学实验。“门格尔对我说,他打算送些犹太女孩来拍照,而且拍摄的时候她们都会赤裸着全身。他命令我拍一张正面的全身照,然后拍一张背面的,再拍一张侧面的全身照。”
为人体实验囚犯拍特写
布拉斯回忆说,不久后,就有15名犹太女孩被送了进来。“这些女孩都被命令脱掉了衣服,她们大概就十五六岁的样子,有些大概二十五六岁。”布拉斯停顿了一会,说道,“那个场面真的让人很不舒服。”
“我告诉她们站直身体,然后我不得不把镜头往后退,才能拍下她们的全身。我完全照门格尔的要求拍了照片。”之后,这名纳粹医生又命令布拉斯为他正在进行“实验”的囚犯进行拍照。于是,一些犹太双胞胎、侏儒,以及患有坏疽性口炎的犹太人被送进了办公室。
“他要求我对这些病人拍特写,我只好用很强的闪光灯,拍下他们下巴的骨头。”
“后来,我的上司把我叫了进去,门格尔医生表示对我拍的照片感到很满意,说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当记者问布拉斯,对于自己拍摄这些照片有什么感觉时,他回答说:“这是命令,囚犯根本无权反抗。我不能说‘我不想干’。我只能服从这些命令。我所做的事没有伤害到任何人,我尽量有礼貌地对待她们。我向她们解释,在这里不用害怕,不会有人伤害她们,也不会有人对她们大喊大叫。”
所有照片差点被烧掉
1944年底、1945年初,盟军开始向柏林进军,纳粹开始慌忙掩盖自己的罪行。布拉斯拍摄的一箱箱照片,都被运送出了奥茨维辛。就连他也不知道这些照片都被送去了哪里。
1945年1月,前苏联军队包围了奥茨维辛,布拉斯的上司沃尔特对还在集中营的照片感到很担心。他对布拉斯说:“把所有东西都拿去烧掉。所有的照片、底片和文件,通通都烧掉。”
照片被保留在博物馆
不过,沃尔特并不知道,底片是具有耐火性的。沃尔特离开后,布拉斯和其他囚犯赶快用水把火浇灭。虽然布拉斯拍摄的大部分照片都已经找不到了,但还是有一小部分被保留了下来。由于纳粹规定集中营的照片都不能写上摄影师的名字,因此现在已经很难证明这些是布拉斯拍摄的。不过,在前一段时间上电视的时候,布拉斯认出了一些还记得是自己拍摄的、如今保存在奥茨维辛博物馆里的一些照片,并讲述了它们背后的故事。
奥茨维辛博物馆的发言人表示,当时纳粹拍摄了大约20万张这样的照片,在上面还注明了囚犯的姓名、国籍和职业。其中大约4万张照片被保存了下来,一些还伴有身份证。现在,在奥茨维辛博物馆展出的照片有2000张左右。另一些则被保留在以色列大屠杀纪念馆。
他幸运地活了下来
在前苏联军队攻占奥茨维辛前,纳粹将布拉斯和数千名囚犯押送转移到了奥地利。几个月后,美军将布拉斯从被关押的监狱里救了出来。当时,他瘦得只剩下不到40公斤。
在一家美国医院接受了康复治疗后,布拉斯和他在二战中幸存的家人一起,于1945年7月回到了波兰。本来,他还想继续从事摄影,但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做到。最终,他开了一家食品公司。布拉斯说:“我没有相机,我什么都没有。经过所有这些,经过门格尔医生让我做的那些事后,摄影总是让我感到很不舒服。当我举起相机时,眼前好像就会看见我曾经拍摄的那些赤裸的犹太女孩。他们在我脑海中不断地浮现,我只好不再拍照了。”
如今,布拉斯的家里依然放着一台二战前他使用过的柯达相机。但这台相机一直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再被也使用过。(来源:广州日报) |